2017年6月24日 星期六

一個令人不安的福音 (太十24-39)


面對新一屆特區政府,有人建議社會應放棄昔日與政府對抗心態,給新政府時間和機會。再者,林鄭月娥已主動出席75日立法會答問會。用相同邏輯,新一屆政府是否也應放下成見,開放地與泛民相遇?至於教會,它如何看待新一屆政府?它要向新一屆政府宣告甚麼福音?

殺身體的政府

  今日的經課(太十24-39)沒有具體引導我們思考福音的內容 (太十1,7),但卻提醒教會,要有勇氣宣講上主的福音然而,上主的福音卻是一個令當權者不舒服的福音,所以,當權者會以殺身體恐嚇和對待宣講福音的教會(節28)。殺身體應是黑社會的作為,但現實是,政府也殺身體的。近日例子是北韓政府不仁道對待美國二十二歲大學生瓦姆比爾(Otto Warmbier。所以,政府跟黑社會的分別只在於前者是一個合法殺身體,後者是一個不合法殺身體。這不只適用於北韓,更適用於其他政府.為何上主福音多令當權者不舒服,以致當權者要用滅聲方式對待上主福音?或當權者為何對上主福音那麼恐懼?

福音是公開宣講

  第一,因為耶穌基督的福音是一個公開宣講的福音,拒絕檯底協商和靜稍稍宣講的福音。耶穌說,

我在暗中告訴你們的,你們要在明處說出來;你們耳中所聽的,要在屋頂上宣揚出來。(節27

有些教會選擇不問世事,但更多教會選擇對社會不公義事不公開表態。理由一,因為公開表態太政治了;理由二,因為公開表態太衝撞了;理由三,因為若以改變對方為目的,私底下勸告比較有效;理由四,因為要給對方面子。但問題是:對方是不公義的當權者,不是受害者。在以上邏輯下,怪不得有人認為1989年的北京學生是錯的,因為他們公開指出中國政府貪腐拒絕私底下勸告中國政府。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揭穿豆腐渣工程的譚作人等人是錯的,因為他們公開這事,不給中國政府面子2014年的香港佔中是錯的,因為他們公開表達不滿,不體諒政府。令人傷心的,教會滿足於籌備不會有殺身之禍的公開活動(香港福音盛會的公開佈道會),但對社會不公義事選擇沉默。甚至在近日執紙皮的婆婆被檢控一事上,教會滿足於私底下批評政府的不是,但卻拒絕公開宣講政府的不義。當教會習慣了檯底協商和靜稍稍宣講時,上主福音已失去福音之意.

福音挑戰偶像

  第二,因為耶穌基督的福音挑戰一切看自己為絕對的制度和人。在耶穌時代,絕對不只是統治者,更是家庭。前者對人操殺身之權,後者對人的身份(歸屬感)操絕對的控制對於統治者,耶穌說,

  那殺人身體但不能滅人靈魂的,不要怕他們。(28

至於家庭對人的操縱,耶穌說,

因為我來是要叫人與父親對立,女兒與母親對立,媳婦與婆婆對立。人的仇敵就 是自己家裡的人。(節35-36

耶穌基督的說話不是反政府和反家庭,而是拒絕他們的絕對性,不但因為絕對性是偶像崇拜,更因為偶像帶給人不是自由,而是羈絆。所以,將自己絕對化的制度和人傾向以暴力使人不但不敢作對,更藉此顛倒是非。中國政府對維權律師的2015年「709大搜捕」就是一例。[1] 在絕對性下,中國政府不容許被挑戰和質疑。香港社會仍是一個法治社會,所以,在中國發生的荒謬不會在香港發生,但銅鑼灣書局一事、西環積極干預香港事務和以經濟壓力對香港人的箝制已反映出絕對化政府的暴力與侵害性。

  至於家庭,我不打算在此交代。簡單一句,有人以維護家庭為由(將家庭絕對化)傷害了很多人際關係。

不用懼怕

  面對門徒受迫害的可能,耶穌不覺奇怪,並說,「學生所遭遇的與老師一樣。」(節25)但耶穌安慰門徒,重覆三次向他們說,不要懼怕,並用了一個比喻,

兩隻麻雀不是賣一銅錢嗎?你們的父若不許,一隻也不會掉在地上。就是你們的頭髮也都數過了。(節29-30

這安慰是對那些履行耶穌基督吩咐的門徒說的,而不是不帶條件,任何場景都適用。所以,當投資失利者,失戀者等以此話安慰自己說,上主必看顧我時,這可能不是耶穌會給你的安慰。但問題是:這安慰的話是否等於沒有殉道的可能?但現實是殉道者是有的。那麼,這安慰的重點不是逢凶化吉,而是在危難中,上主與受難者同在,受難者不會被忘記。再者,上主是「那能在地獄裡毀滅身體和靈魂的」(節28),即上主是審判者,帶來公義和拯救。

選擇

  若宣講福音會帶來被迫害的結果,耶穌問:願意背這十字架跟從我嗎?(節38)即是否願意公開宣講福音,是否有勇氣拒絕向那將自己絕對化的制度和人屈服嗎?丹麥哲學人祁克果曾說,傾慕耶穌者主要會為世界人和歷史投訴,但真正跟隨耶穌者明白耶穌在世上的十字架,並以此作為門徒之路。

2017年6月16日 星期五

不潔與秩序:從食環署職員檢控執紙皮的婆婆一事說起



事件

事緣,一位75歲婆婆在中環碼頭執紙皮,被食環署職員票控無牌販賣按婆婆描述,當日有人主動向她買幾個紙皮為了不需推著這些紙皮,婆婆就買給他食環署職員隨即現身,檢控她。物質上,婆婆暫時失去被充公的借來手推車可能的罰款。問題不只是為何這食環署職員要這樣做,更是為何食環署容許這職員這樣做。若這職員執行食環署的指示,為何食環署要有這指示?理由之一是「潔癖」,尤其在七一回歸廿年日子臨近,政府要更「潔癖」。

政治潔癖

簡單來說,潔癖(mysophobia)是強迫症的一種,即把正常衛生範圍内的事物認爲是肮髒的,感到焦慮,強迫性地清洗、檢查及排斥不潔之物。若說一個政府患上潔癖時,重點不是醫學上的強迫症,而是它如何界定不潔」、如何看待「不潔」、如何將「不潔」和管制扣連。事實上,與「不潔」與秩序是一起的。那麼,「不潔」要反映甚麼秩序。從此看來,食環署職員對婆婆的檢控不是一個法律課題,而是對「不潔」和秩序的理解。

按人類學家 Mary Douglas,「不」不牽涉甚麼客觀定義,甚至與衛生也沒有一定關係,反而「不」關乎位置,即一個錯置位置,一個帶來對秩序擾亂的位置。然而,秩序從來都不是一個自然和商議產生的結果,而是關乎社會權力架構,並由有權力者決定。換句話說,「不潔」不是因「不潔」物本身不潔,而是因它出現在不應出現的地方和破壞了由有權力者設計和期望的秩序。是否一切秩序都是為當權者服務?不必然是,所以,我們需要就每事思考。那麼,婆婆執紙皮是一回怎樣的「不」?

第一,婆婆在中環碼頭執紙皮和推載滿紙皮的手推車之所以「不」,因為她的行動與中環代表的金融中心,並由金融中心製造出來的繁榮、優雅、高生活質素等生活形態格格不入。這與婆婆是否有阻礙行人路和行車路無關,而是因她的出現揭穿中環繁榮背後的剝削、社會對長者照顧不足。所以,在觀塘、深水埗等地區執紙皮是多麼自然,因為貧窮是這些地區的特徵。
第二,執紙皮可以是一項環保工程,也可以是個人的自力更新但它卻被視為低賤工作之一,不但因為收入微薄,更因為紙皮被視為垃圾。尤其當執紙皮者是長者時,執紙皮不再是一項環保工程,而是一項污穢工作,可避則避為了令社會自我感覺良好,票控執紙皮的婆婆就是一種街道清洗」,將「不」清除。所以,食環署不會覺得票控執紙皮的婆婆有甚麼不妥當,反而自覺貢獻清潔香港」。
第三,香港回歸廿年是一場慶典。所以,與這慶典唱反調的都是破壞秩序,而這是有權者不容。唱反調可以是主動的,每年的七一遊行就是一例。另一唱反調是被動的,執紙皮的長者就是一例,因為他們見證所謂慶典只是一場,做給中國政府看。因執紙皮破壞秩序,以無牌販賣票控執紙皮的婆婆就被視為最恰當行動

查實,政治潔癖豈只發生在執紙皮的婆婆身上試想想食環署如何對待露宿者、有立法會議員建議以禁閉營對待尋求庇護者、政府如何描述反建制者等就可知。

回復容納多元的秩序

若批評政府的秩序觀塑造「不」,我們就要為「不」者辯護,拒絕被標籤,甚至挑戰既定秩序觀。若以被票控執紙皮的婆婆為例,

第一,我們要小心墮入以慈悲心而建立另一秩序觀意即,只強調執紙皮者的可憐,並設法使他們脫離執紙皮。這做法跟政府的做法分別不大,即視執紙皮為「不。當然,社會絕對有需要向執紙皮者提供足夠照顧,以致他們可以有多一點選擇,但不應因此要否定個人對執紙皮的選擇
第二,執紙皮者有他們個人故事,我們需要聆聽,以致我們不會以不同形式標籤他們,但我們要接受他們不跟我們打交道這無損他們以他們方式生活
第三,我們可以多理解回收業,並從中檢視現行相關政策,從而讓不同持份者可以有合理回報。
第四,民間團體應主動和推動對食環署監察。沒有受監察的政府只會濫用權力,因為它會漸漸失去問責態度。

社會生活不只靠法治建立,更牽涉人際間的感情。在票控執紙皮的婆婆一事上,我看到的,不是按程序執法,而是法被秩序和「不」的意識形態決定了,並從中扭曲人際間的情感。





[1] https://news.mingpao.com/pns/dailynews/web_tc/article/20170616/s00002/1497549535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