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聖誕—內疚的力量

 

聖誕節是一種甚麼時間？從教會將臨期的設計和慶祝聖誕節安排來看，聖誕節是一個向前的時間，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將來的時間在今日發生，所以，雖然未到聖誕節尚未到，今日已充滿期待和歡樂。然而，兩星期多前大埔宏福苑的火災卻提醒我們那段令人心碎的過去，一種屬於過向後的時間籠罩了今日。這種向後的時間，帶我們回到那日，使我們感到無力、內疚，甚至陷入深淵。我們正處於在向前的時間和向後的時間的張力之中，在回憶與盼望之間徘徊。我們不是在回憶與盼望中二擇其一，而是既擺脫不了回憶，又活不出盼望。

教會年的傳統，在將臨期和聖誕節過去後，安排了「諸聖嬰孩慶日」（12月28 日）。這一天是為了紀念那些因希律王企圖除去新生的猶太人君王，而遭屠殺伯利恆及其周圍境內的兩歲以下的嬰兒（太二16-18）。他們的死不是不幸，而是刻意的殺害，是不公義的死。諸聖嬰孩慶日是一個哀悼的日子、也是為無辜者發聲的日子。然而，他們不僅是二千年前被殺的孩子，更象徵今日所有無辜者的死。他們是宏福苑的死者，是我們社會中每一個因不義而犧牲的生命。我們記念他們，並向無辜者承諾：不讓歷史重演。

將臨期、聖誕節和諸聖嬰孩慶日構成了教會年的時序。然而，真實世界卻不是如此有秩序，往往是悲喜交織、苦樂共存。三十多年前，有人提出「藍色聖誕」，選擇在一年最長的黑夜舉行（北半球是12月21 日）。一方面，紫藍色是將臨期的顏色，象徵尊貴，也是黎明前的深夜。另一方面，在美國黑人藍調的影響下，藍色代表哀傷、抑鬱和抗逆。藍色聖誕的安排就是承認人生的悲喜交織。在歡樂日子，我們不要忽略有人仍在悲傷中。同樣，在哀傷的我們，不要失去盼望。「要與喜樂的人同樂；要與哀哭的人同哭」（羅十二15）,這正是聖誕節的信息。

然而，諸聖嬰孩慶日帶出一個重要問題：一份內疚。耶穌自己是否知道有嬰孩因他而被殺？若上主早已預知這事，為何仍選擇讓聖子在那個時代道成肉身？又若聖子也預知此事，他如何在內疚中成長？我們可以辯論：孩子的被殺是出於希律王的決定，與聖子道成肉身沒有直接因果關係。希律王可以選擇謙卑，但他沒有。話雖如此，上主不可能沒有因嬰孩被殺而有情緒，所以，舊約聖經很多時描述「上主後悔」（創六6）。然而，上主後悔並非指錯誤，而是對發生的事遺憾和難過。

內疚是時間的產物，即「早知道就不會 ...。」因為時光不能倒流，我們只能內疚。面對災難，倖存者會感到內疚，包括：覺得自己做得不夠，未能拯救他人；認為自己無做某些事而導致了別人的厄運；甚至單純因為自己活著而感到罪惡。「若我們更積極監察和跟進維修工程，火災或許可以避免」、「若我們安排他們早一點外出活動，他們就不會有意外」、「若我們早一點聯絡他們並做逃亡決定，他們就不會出事。」回憶是悲傷的，我們以淚洗面，無限自責。我們沒有選擇不回憶，因為回憶已烙印在生命上。回憶帶來內疚，但我要說：內疚不是只有自責，更包含有回頭整理經驗並分析的能力、擁有自己能負責任的自信，並給世界帶來美好嚮往的動力。面對被殺嬰孩的事實，主耶穌沒有選擇停留在自責的內疚，而是將內疚蘊藏的反省力、責任感和對美好的嚮往等實踐出來。然而，我們不知道他用了多少時間去轉化。從自責的內疚到創造的內疚是一個可慢可快、時進時退、時高時低的過程。給自己時間，不要迫自己放下，也不要讓自己沉溺。相信，並倚靠聖靈和兄弟姊妹的扶持。

聖誕節從未試圖抹去嬰孩被殺的一幕。若有人說，這是聖誕節的污點，應要內疚和自責，但這同時也是創造的內疚，即沒有否認歷史的傷痕，而是在傷痕中孕育愛與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