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9月25日 星期日

與貧窮人為伍:上主幫助我 (路十六 19-31)


 

讀聖經不只關注「如何理解聖經」,更要問「我是這聖經故事的那個人」。後者問題的重要是作為上主話語的聖經向我說話—呼召或安慰。今日所讀的路十六19-31,除了理解耶穌講這故事的意思外,我是故事中的拉撤路、財主、天使、狗、亞伯拉罕還是財主的五個兄弟之一?我雖窮,但不至於「要討飯,渾身長瘡,被人放在財主門口,想得財主桌子上掉下來的碎食充飢,甚至還有狗來舔他的瘡」(第20-21節)。又我雖充裕,但又不至於「穿著紫色袍和細麻布衣服,天天奢華宴樂。」19節)或許,我會傾向認為自己是財主的五個兄弟之一。這是一個相對地安全和舒服的認同。安全,因為我不在火焰裡,無可逆轉;舒服,因為我不是乞食的。今次,我嘗試從認同拉撒路讀這段聖經。那麼,這段聖經要向我講甚麼呢?

就著從認同拉撒路角度,我要面對一個很基本問題,即我不是乞食,也沒有渾身長瘡。我的認同只可以是與拉撒路為伍。拉撤路的貧窮經驗和與拉撒路為伍經驗是不同的,所以,我的嘗試可能是在五種人物選角中加多了一個角色,即選擇與拉撤路為伍的路人甲。

與拉撒路為伍的路人甲不會欣賞這故事對拉撒路的描述和故事佈局。第一,「亞伯拉罕說:『孩子啊,你該回想你生前享過福,拉撒路也同樣受過苦,如今他在這裏得安慰,你卻受痛苦。』」(第25節)貧窮人得到的拯救不應只在來生,也應要在今生發生。我信死後的生命,也信死前的生命。死前生命雖短暫,但當下死前生命不是次要。沒有改變今生生活的救贖是馬克思所講的鴉片呢!若說這故事安慰了拉撒路,我更會說,這故事只是麻醉了拉撤路,使他將其盼望放在來生,淡化了今生由不公義帶來的痛苦和放棄了對公義的追求。或許,有人認為拉撒路獲人協助放在財主門口乞食已是恩典了。面對生活的殘酷,我們可能需要鴉片,麻醉片刻,減輕痛苦(像食panadol)。這只是短期的。再者,這與痊癒無關。當鴉片使我們對痛苦不再感到痛苦時,這不必然是好事,因為我們只可能失去對不公義和剝削的敏銳,視生活的不公為必然。結果,我們不只生活在自我安慰中,也同時,製造更多拉撒路。

第二,按路加描述,拉撤路的情況令人同情。他的情況使我想起在亞洲地區的貧窮人。很多時,他們行乞時,也將他們仍流著血的身體傷殘程度向其他人顯示,目的是希望藉此博取同情。這是可悲的,因為仍流著血的身軀竟是討飯的本錢。他們須要的是好好包紮受傷的身軀,不是拆開紗布。10多年前,有聽過一些在國內的行乞集團打斷行乞者的手腳,令他們更能博取同情。這段聖經故事對拉撒路的描述可能只是純粹描述,無意要利用拉撤路的傷勢,博取同情。然而,這故事企圖要透過拉撒路和財主的差別,帶出他們不同命運。結果是拉撤路遭到第二次傷害。

第三,這聖經故事要帶出財主對貧窮人的責任,因為這是摩西和先知的話。我對這教導沒有反對,我們每一個人也應如此。問題是:拉撒路只被描述為一個完全被動者,只可以等待別人教援。故事的他不但未能自己行動,更沒有能力驅趕「狗來舔他的瘡」。這可能是一個事實,但這對貧窮人的描述不自覺將貧窮人樣板化。結果是,不只是貧窮人不相信他們可以有反抗和自我救贖的力量,救援者也不會從欣賞和充權角度認識貧窮人的能力。這故事無形中強化救濟與接受救濟的僵化角色。貧窮人只有受害者身份。事實上,我們認識的貧窮人中有努力生活、有貧賤不能移等呢!

以上三個考慮使我很小心讀這段聖經,貧窮人的救贖也在今生、貧窮人是有尊嚴、貧窮人是有能力自救。拒絕將貧窮人樣板化,拒絕接受樣板是尊嚴的基本。在這三個原則下,我再讀這故事:拉撒路的希臘名字來自希伯來文的以利以謝,意思是「上主幫助我」。耶穌刻意選擇以「上主幫助我」描述故事的貧窮人。這不只是因為貧窮人特別需要上主幫助,而是因為耶穌要向貧窮人作出承諾,「上主幫助你」。事實上,上主關愛貧窮人是聖經很重要的課題。一方面,貧窮人要知道我們的人生不是沒有意義和沒有價值。上主視我們為寶貴,不會遺棄我們。另一方面,因貧窮人的名字是拉撒路(上主幫助我),我們被上主呼喚,成為上主的幫手,讓貧窮人可以體會,「上主幫助我」。

貧窮人是拉撒路,拉撒路是上主幫助我,這是耶穌給貧窮人的名字,也是耶穌向我們的呼喚。


2022年9月11日 星期日

迷羊、失去的羊還是遭排斥的羊? (路十五1-10)


 

數月前,一名學生跟我分享,她向教會附近流浪者派單張的事。事後,牧師找她,責備她,「若他真的來教會聚會,怎麼辦?不要再給他們單張。」這幾個月,我的教會一位精神病復康者會友邀請了4-6位復康者來聚會和食飯。有些會友很不舒服,原因之一是他們的目的是食飯,不是參加崇拜。他們向牧師說,「請向他說,不要再邀請他的朋友來。」這些經驗使我對耶穌講羊和錢的比喻(路十五1-10)有不同理解。

首先,這比喻背景是第1-2節。法利賽人和文士的議論耶穌接納罪人,又同他們吃飯一事有關。耶穌講這比喻的目的不是要為他自己辯護,而是要說服法利賽人和文士也接納罪人和同他們吃飯。法利賽人和文士是否改變關乎兩個視域的改變?

第一,路加福音對那一隻羊的描述是那失去的羊,不是迷羊。迷路的羊是馬太福音的語言(太十八12-14)。迷路一詞帶有對與錯、好與壞、優與劣、幫人與受助等含意,而基督徒傾向高舉前者,所以,也習慣用迷羊的比喻作為對這段路加福音的標題。有別於迷羊,失去一詞是一個主動語態動詞,即牧人失去,不是羊自己的失去。牧人的失去使對他失去的羊有感情和責任,要努力尋回他。所以,比喻很著意描述牧人心情起伏,從失去的緊張和擔心到尋回的放心和喜悅。牧人有這份感情,因為他與那失去的羊已有一份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關係。沒有尋回這失去的羊帶給他缺憾。隨後的失錢的比喻也帶出這意思。不是迷失的錢幣,而是我失去了錢幣。

路加用那失去的羊的描述帶出一個重要的視域:我們如何看待那不在群羊中的羊呢?他們是我們失去的羊還是迷羊?若他們是我們失去的羊,我們會努力尋回他們,因為他們是我們的,我們是他們的。沒有他們,我們就不完整。若他們是迷路,我們可以無反應,甚至批評他們咎由自取。數年前的香港社會運動,美心集團創辦人女兒、香港各界婦女聯合協進會監察顧問伍淑清說,「我已放棄年輕人,因為他們的腦子已經不清楚自己應該做甚麼事情。」這話不純是她一個人的態度,而是香港人中的一種立場。基督徒中可能會持這態度,但這不會是耶穌的立場。縱使你可能不認同年輕人的想法和做法,但他們是我們失去的羊,我們對他們有責任,我們會因他們的遭遇而心情牽掛和傷心。我們沒有放棄他們的選擇,只有努力尋回他們。

第二,這比喻假設那失去的羊之所以是失去,因為與他的群體分離是一件不好的事。問題是:那失去的羊想回到羊群嗎?羊的家一定是與99隻羊一起嗎?在家的99隻羊會歡迎那失去的羊回來嗎?這羊群是否代表傳統價值?要回答這些問題就要回應一個基本問題:一個歡迎那失去的羊回家的羊群應是一個怎樣的群體?若沒有留意這課題,那失去的羊的回家可能是一場悲劇或那失去的羊可能會再失去。我不會美化那失去的羊,他可能是一隻極之麻煩的羊。雖是如此,但這無損對一個歡迎那失去的羊回家的羊群的要求。首先,這是一個尊重差異的群體。我們從沒有想過「同心同力」、「上下一心」可以是排斥差異的美化代名詞。沒有包容差異的群體只會令這群體自我陶醉,失去創造力。第二,一個歡迎那失去的羊回家的羊群是一個讓人有份參與的群體,參與指可以有份決定自己和群體生活,而不是順服所安排。反諷的,那失去的羊不一定是迷羊,反而這99隻羊才是迷羊呢!因為他們以不同方式製造那些失去的羊。個人要悔改,但更要悔改是我們的教會、我們的政府、我們的社會,因為他們製造那失去的羊。有別於個人悔改,制度悔改就是開放權力、分享權力、接受監察。若是如此,天上會為他們的悔改歡喜。

如起初說,那失去的羊比喻不是為那失去的羊或罪人寫,它是為自覺義人的法利賽人和文士寫的。我們要從即對「迷羊」標籤的反思,繼而認真檢視群體的排斥性,從而感受到我中有你和你中有我的「失去的羊」的關係。於我,不在我們其中的羊是我們失去的羊多於迷羊。

 

 

 


2022年9月4日 星期日

「我可以不是耶穌門徒嗎?」(路十四25-33)


 

耶穌說,「凡不背著自己的十字架來跟從我的,也不能作我的門徒」(路十四27)、「你們無論甚麼人,若不撇下一切所有的,就不能作我的門徒」(路十四33按耶穌要求,我不能作耶穌的門徒。那麼,我如何對我仍宣講,但自己卻沒有按著做一事自辯呢?

第一個可能的自辯是:為何耶穌講這段話?為何耶穌要將跟隨者的妻子、兄弟、父母、兒女拉進來?耶穌的話向誰說?按路加福音的鋪陳,耶穌的話是在他進入耶路撒冷前說的。耶穌講話的對象是與耶穌一行的一群人(第25節)。這群人跟隨耶穌的人中,多認為耶穌將是政治鬥爭中的勝利者,為他們帶來政治和經濟的解放。然而,他們沒有預計要為跟隨耶穌付出代價。在這背景下,耶穌要求跟隨者要付代價。否則,他們不是耶穌的門徒。奇怪的是,耶穌沒有提出任何誘因,鼓勵他們付代價。例如,路十八29-30,耶穌向彼得說,「我實在告訴你們,凡是為神的國撇下房屋,或是妻子、兄弟、父母、兒女的,沒有不在今世得更多倍,而在來世得永生的。」耶穌不提出誘因,可能因為一,耶穌想跟隨祂的人不是因利益緣故,而是認同耶穌所宣講和所實踐的。第二,耶穌不想他們因他的受難而遭牽連,所以,耶穌的要求實質是「趕客」。第一和第二個理由可以同時存在,即耶穌渴望有真誠的跟隨者,但他不想他們因他緣故受難。這解答了我仍宣講,但自己卻沒有按著做一事的矛盾。

第二個可能自辯是:「凡不背著自己的十字架來跟從我的,也不能作我的門徒」可能不是出自耶穌。因為當時耶穌還未釘在十字架上,跟隨耶穌的人不會明白甚麼是背自己十字架的意思。再者,跟隨耶穌的人從沒有想像過耶穌會受難。所以,「凡不背著自己的十字架來跟從我的,也不能作我的門徒」和若不撇下一切所有的,就不能作我的門徒」對聽眾沒有實際意義。但若這話是路加在耶穌受難和復活後放進去的話,耶穌的話就有不同目的。路加福音成書時,基督徒正面對不同程度的迫害。第一,這段話是寫給正在受迫害的基督徒,安慰他們。他們配得上是耶穌的門徒。第二,這話是寫給面對生與死選擇的基督徒,鼓勵他們勇敢為人,作耶穌的門徒。那麼,若當下沒有這迫害的背景,耶穌的要求就有點像帶有浪漫和激情的誓言。如結婚者彼此承諾,「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貧窮還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誓言不是不重要,而是其儀式帶來激昂的情緒令人動容。這解答了我仍宣講,但自己卻沒有按著做一事之矛盾。

以上的解釋或許可以使我不需因我仍宣講,但自己卻沒有按著做一事而感到罪疚,但我卻不能放下「凡不背著自己的十字架來跟從我的,也不能作我的門徒」、「你們無論甚麼人,若不撇下一切所有的,就不能作我的門徒」帶來對我的困擾,因為我對成為耶穌的門徒一事不能無所謂。為何成為耶穌門徒對我這樣重要?為何我不能放下耶穌門徒,做其他人或信念的門徒,甚至成為人的師傅呢?不成為耶穌門徒對我有甚麼損失?相反,成為耶穌門徒才是損失呢!或許,如曾經歷2019年的盼望與創傷的香港人會明白香港人身份的重要。香港人體會到不論他們在香港、英國、加拿大、台灣或澳洲,他們仍是香港人。又如經歷俄羅斯轟炸的烏克蘭而到外地生活的烏克蘭人一樣,他們不會,也不能放下他們烏克蘭人身份。有人指出海外港人若還執着要回復心中所謂的香港,無疑是拿着一條繩困擾自己,最終只會勒得自己無法喘息。所謂「此心安處是吾鄉」,既然選擇了移居海外,就是時候放下執着,好好在外國重新生活,則恬靜喜樂自然而生。這是一個台灣人說的。他講法有其道理,但他不明白,香港人情願困擾自己也不放下香港人身份,因為放下,他們就是nobody。或許,有些基督徒對他們作為耶穌門徒的身份不會太執著。做到背著自己的十字架就做,做不到也無所謂不會介懷,因為耶穌的門徒只是他們眾身份之一。不需執著,也不需認真對待耶穌的說話。但我不能,因為不是耶穌的門徒,我就是nobody了。我從耶穌獲得新生,我沒有分割於耶穌的可能。祂給予我生命內容、價值和願景。如彼得說,「主啊,你有永生之道,我們還跟從誰呢?」(約六68)在這理解下,背著自己的十字架和撇下一切所有從來不是耶穌對我的要求,而是我成為我自己的過程,即我是耶穌的門徒。因此,我沒有因耶穌的要求而感到壓力或內疚,反而「求主,幫助我」(太十五25,讓我有勇氣實現生命,成為我,即耶穌的門徒

2022年8月23日 星期二

那一種「合一」?與誰 「合一」?



 「槍口一致對外」的「合一同心」

今年學校退修會主題是「合一同心」。我第一個對「合一」的形象化理解是「槍口一致對外」。意即,面對此時社會或學校困境,應先放下歧見,槍口一致朝外,對抗外敵。若不是,我們將全面被打敗。「槍口一致對外」的「合一」之基礎是避免自身利益受損,繼而塑造共同敵人。面對殺校和受更多監管,以「槍口一致對外」理解「合一」可能有其實際需要,但它的問題是:第一,縱使外敵可能是真實的,但「槍口一致對外」強化一種簡化二元論思維,即不與我為友,就是敵人,甚至包括「捉鬼」行動。所以,「合一」與建立友誼無關,而是製造敵人。第二,要維護的是自身利益,與真理和公義無必然關係。維護自身利益不一定是錯,但在這理解下,「合一同心」可能只有利益彼此輸送的意思,甚至犧牲無辜者也可以。第三,在「槍口一致對外」下,各方會有合作、讓步和妥協,但這一切只因計算,與價值無關。反諷,出賣、用完即棄和虛假才是它的邏輯。不要以為「槍口一致對外」的「合一」只是商業社會的邏輯,講培養德性的學校和見證上主國度的教會也逃不出這邏輯。有教會主任牧師以「槍口一致對外」呼籲其他同工對抗教會執事。

「流血的合一」的「合一」

我第二個對「合一」的形象化理解是殉道者。2013年,天主教教宗方濟講了「流血的合一」(ecumenism of blood)一語。背景是有基督徒因其信仰而遭殺害,教宗方濟說,「殺害基督徒的,沒有先問遭殺害者是否聖公會、信義會、天主教或正教會,他們遭殺害,只因為他們帶著聖經、十字架和承認是基督徒。這就是流血合一的意思。」教宗方濟要指出基督徒的合一不是從處理不同宗派的教義而達成,而是從我們是基督徒而來,即背負十字架。雖然教宗方濟集中解釋甚麼是基督徒合一,但「流血的合一」對「合一」帶出兩個重要意思。第一,合一,不是因為我們有共同目標,例如,提高學生成功入大學率,而是因為我們共同受苦。用一個近代例子,在希特勒統治下的德國,猶太人、同性戀者、耶和華見證人、吉普賽人、蘇聯軍人和其他反對納粹主義者都會被關進奧斯維辛集中營。有猶太人或許會看不起吉普賽人、有耶和華見證人或許看不起同性戀者,但在納粹政權下,他們全都是一樣,污染德國雅利安人。他們的共同命運是遭殺害。共同受苦使他們明白合一的意思,即彼此扶持、安慰、包容和代禱。當然,我明白以上對受苦共同體的理解太浪漫了。事實是人沒有因在地獄不不要爭資源、名聲,甚至為此出賣其他人。

第二,合一,不必然要求我們也是受苦者,而是因為我們感受到受苦者的苦,選擇與他們團結,守護他們,將自己成為受苦者一份子。認同,因為受苦者受到不公義對待;團結,因為與為受苦者伸冤和爭取公義;守護,因為要保護受苦者免再受不公義對待。

「流血的合一」的「合一」沒有因受苦者可能的牽累而選擇與受苦者劃清界線,反而為遭受到不公義對待的受苦者一起,守護他們。社會將年青人交給了學校和老師,作為老師的我們有責任在學生的困難時,與他們「流血的合一」的「合一」,不放棄他們。作為香港中文大學教師協會會長,我曾問校方,「你有為被捕學生提供援助嗎?」「你有開除被判刑學生嗎?」

「撒馬利亞」的「合一」

以上對「流血的合一」的討論使我們閱讀路十30-37有新詮釋。第一,後來被稱為「好」的撒馬利亞人之被讚賞,因為他感受到受苦者的苦,選擇與受苦者團結,守護他。受苦者可能已昏迷了,發不出呼叫,但他的流血向我們呼籲。利末人和祭司選擇漠視,但撒馬利亞人選擇看見,因為他的慈心使他不能裝扮不看見。更重要,回應慈心就要準備已安排的生活遭打擾,甚至因此帶來麻煩。那麼,利末人和祭司不一定沒有慈心,而是不想被打擾、添麻煩。撒馬利亞人不是很清閒,否則,他就不需交托店主照顧受傷者。從此看來,合一是願意與受苦者團結,並因此導致生活被打擾,添麻煩。

第二,除了那稱為好的撒馬利亞人與受苦者團結外,另一團結者是店主。故事對店主沒有太多描述。例如,他是「好」店主嗎?他接待受傷者是看錢份上嗎?他是可信任的店主嗎?我們不知道,但沒有店主,這故事就無法講完。只有撒馬利亞人,故事的重點是撒馬利亞人的「好」;但因為有店主,故事重點是受苦者得到相對地好的照顧。從此看來,「合一」牽涉不同角色,讓受苦者得到照顧。有些人在前線、有些人在後線;有些人付出較多、有些人付出較少;有些人常被提及,有些人沒有太受注意;有些人很積極,有些人只做了基本。我們無需比較,也無需要步伐一致,但我們卻已不同形式參與做好這事,讓受苦者獲益。

第三,當我們集中撒馬利亞人的好,甚至要效法他時,我們不要忽略這故事被強盜打傷的受害者。這受害者不是配角,為要讓撒馬利亞人出現,他是這故事主角之一。對於近日政府要「講好香港故事」的行動時,我很不舒服,因為它將不同受苦者剔除。學校多會墦意和高舉它的學生和老師的成就,但不要忽略那些平平無奇,甚至被視為失敗的。「合一同心」不只由有能力建立,更包括不同能力者的角色。

第四,這比喻的重點不只是「誰是受傷者的鄰舍」,更是「誰是受傷者」。習慣幫助人的基督徒較容易代入「誰是受傷者的鄰舍」的角色,但我們也是受傷者,等待關心、醫治和擁抱。老師的位置使我們看學生是脆弱的和受傷的,但老師也是受傷者,遭制度傷害、同事和學生傷害。原來,照顧受傷者的鄰舍也是受傷者。盧雲神父說,「我們是負傷的治療者」。老師們很投入關心學生,也要關心你的同事,包括校長和工友,更要好好照顧自己。

「撒馬利亞」的「合一」使我聯想起捷克哲學家帕托什卡(Jan Patočka)提出的「受動搖者的團結」(solidarity of the shaken)。他指出這份動搖是從戰爭前線的經驗而來,它是震撼的,因為它使人們重新認識生與死,並思考歷史的意義。這份動搖讓人們從舊有思維釋放出來,因為舊有思維不再可以解釋、承載和面對當下,但同時,它能打開人們新視野和新可能,呼喚人們一起作決定和領導歷史,就是「有責任地生活、活出一個歷史生命,並願意擁抱在舊世界與新世界之間的張力。 

總結

20多年前,我曾形容學校是一個培養夢想、分享夢想和追求夢想的群體。我沒有放棄這基本看法,但今日,我對學校多了一個理解,即受苦共同體、「受動搖者的團結」。也因此,我們學習以「撒馬利亞」的「合一同心」在這群體裡生活,有勇氣拋開舊日成功的思維和做法,以開放、包容、關懷、承擔和團結迎接新同學和新老師。


2022年8月19日 星期五

環保主日 ---分辨時候 (路十三54-56)


 路十三54-56的描述牽涉巴勒斯坦地的氣象。巴勒斯坦地的西面是海洋,所以,從西邊吹來的風多會帶著雨水,而這西面吹來的風多在冬天月分出現,所以,巴勒斯坦地的冬天是雨季。因巴勒斯坦地的南面是沙漠,所以,由南面吹來的風多是燥熱的。生活在香港的我們有不同的氣象,即北面的風多是乾燥和清涼,南面的風多是潮濕和溫暖。所以,在香港選擇居住的單位最好是向東南。雖然這段經文的重點不是氣象,但若從環保角度出發,這段有關對氣象的經文就很重要了。

       路十三54-56是耶穌接近2000年前的說話,但2000年後的今天,耶穌會如何講巴勒斯坦地的氣象。202110月,以色列氣象台指出從1950年至2017年,溫度平均增加攝氏1.4度,但2018年至2020年,溫度平均增加到1.55度。相對於2016年巴黎協定訂下溫度增加的界線是1.5度或以下,以色列多了的0.15度也不算過份。但問題是:(一)溫度是要維持現況或向下調,不是上升,而增加的0.15度是1.4度的10%;(二)溫度增加在歐洲、地中海一帶和南非帶來乾旱,而在澳洲和部份亞洲會水浸。除了每年降雨量減少,溫度增加帶來水平線升高、熱浪增加、風暴增加。這一切對農牧業、水源、物種多元化、公共健康有嚴重影響。再者,在以色列, 20122020年期間,有363人因8次熱浪而死。面對地球暖化,耶穌會如何引用氣象?耶穌可能會繼續引用氣象說明當時的人不願意分辨這是甚麼時代,即不承認上主在祂的子民工作,但同時,耶穌必會問,「為何會這麼熱、風暴為何會這樣強烈、為何雨水不夠。」那麼,耶穌所指的假冒為善的人不只是那些不承認上主在耶穌的工作,更是那些對地球暖化無慟於衷的人。他們是:

第一,地球暖化與我何干,生活照舊。熱就開冷氣、凍就開暖氣、打風就躲在家中。重點是增強自身的經濟能力,減少受地球暖化對我的影響。但問題是:那些沒有能力抵禦地球暖化就成為犧牲者,例如,農民。這不是因自然災害所致,而是因我們剝削地球所致。

第二,以綠色消費包裝、維持,甚至增加消費。事實上,沒有減少消費活動的綠色消費可以比沒有顏色消費更不環保。所以,在提倡綠色消費和可持續能源之餘,我們要反思和批判消費文化。

第三,我們不相信我們的一小步可以改變地球暖化,因為問題核心是大企業和國家。環保是一個信念,即對大地的尊重,所以,這與個人行動是否有效沒有關係。例如,誠實是一個信念,個人誠實是否會乞食不應是我們對誠實的質疑。我相信我們每人的一小步會促使大企業和政府改變。

第四,假冒為善是那些只關心自己的人,沒有為下一代人著想。查實,我們今日的發展已預支了下一代可運用的資源和可以有的美好地球。我們的假冒為善是對下一代的剝削。

第五,地球是由不同生物彼此倚賴而出現。萬物滿足人的需要,人也同樣要滿足萬物。可惜的是,人視萬物只有工具價值,沒有天賦價值。結果,保育多是口頭禪,沒有成為我們與萬物共存的價值。

假冒為善可以是沒有對下一代有責任的只為自己兒女著想的基督教家庭;沒有對消費文化批判,但嘴裡充滿感恩的基督徒;沒有關注環境破壞,但積極傳福音的基督徒。

基督徒或許有一種看法,世界終要過去,等候上主救贖,所以,我們不需過份擔心地球暖化,甚至不需推動環保。問題是:物質的我也會消失一日,但為何我們仍要為這身體做這麼多事呢?其中包括裝扮、培育、醫療。上主對挪亞及其一家說:

「這是我與你們,以及和你們一起的一切生物所立之永約的記號,直到萬代:我把彩虹放在雲中,這就是我與地立約的記號了。我使雲遮地的時候,會有彩虹出現在雲中,我就記念我與你們,以及各樣有血肉的生物所立的約:不再有洪水氾濫去毀滅一切有血肉的了。」(創九13-15

每次彩虹出現就反映上主的承諾,即祂必保護這受造世界,免受毀滅。彩虹沒有消失的一日,上主的承諾也不會失去。那麼,讓我們以保育行動回應上主的承諾,即尊重和保護上主的創造。

                                                生命的上主

為你美好、豐富和多樣創造,我們讚美你

你的靈給予地球形態、色彩和活力

求上主寬恕我們對你創造的忽視和破壞

我們的習性和消費模式嚴重污染了這地球

我們對下一代的冷漠破壞這地球

求上主給我們更大敏銳、決心、信念和創意

拒絕用不可回收的塑膠

減少消耗世界,減輕他的承載力

讓我們學懂在地球與萬物眾生溫柔地共生

上主,求你復修和更新地球和我們

讓我們在你的愛中成長,讚嘆你的奇妙

阿們

 

2022年5月1日 星期日

受苦共同體—反思俄烏戰爭的現實政治


國際關係是一種道德關係還是無政府狀態?前者指國家從相處中學習和建立共存之道,後者指沒有組織可以對任何國家有執行裁決權的狀況。有人認為前者是理想、後者是現實。理想與現實可以互動地和有建設性地建立國際關係?當下俄羅斯以軍事入侵烏克蘭正是對國際關係其中一個重要考驗。作為可見基督身體的教會在國際關係有甚麼角色?

現實政治

            現實政治認為國際關係本身是競爭的和衝突的。即基本上,國家關注其自身安全為主,並以其利益為優先,爭取權力。現實政治不相信國家之間可以有道德規範,不必然因為他們不追求道德,而是因為現實世界著重政治利益。現實政治關注「這是如此」(what it is),不是「這應當如此」(what it ought to be),並認為他們兩者之間無法建立有意義關係。因此,審慎和自身利益是現實政治的邏輯,不是道德價值。[1]

現實政治持這樣的信念,因為它認為人本身是自我的和自利的。因此,不論因生存、安全、榮譽或控制慾,相處本身就是一場權力鬥爭。這種由對人的理解伸延到國際關係時,有別於個人在國家主權下仍受監管,國際關係下的國家之間卻沒有有權力的仲裁者。那麼,每一個國家要為自己生存和安全負責任,不要期待其他國家會善待自己或有權力的救贖者出現。越有權力就越有條件生存和自衛。一方面,國家透過加強自我防衛權力維護自身安全,例如,軍備、結盟、經濟力量。但這不排除有國家會主動削弱它認為有威脅性的國家。另一方面,國家可以透過侵略其他國家達到權力增強。這與自身安全沒有關係,納粹德國和日本軍國主義的侵略行為就是例子。然而,現實主義不必然全面擁抱暴力。行使暴力的國家不排除認為行使暴力是邪惡,但卻認為這是必須的邪惡。因審慎、利益和權力是現實政治的邏輯,所以,在某些情況下,行使暴力的國家會評估當下形勢而作出某程度的讓步或妥協。讓步或妥協不是因為道德價值的考量,而是因為這是對它最大安全和利益的考慮。總的來說,現實政治不相信道德價值可以為國際關係提供共融生存條件。它對國家之間的信任、合作、彼此倚靠和公義等持悲觀態度。現實政治的悲觀不是無道理的,因為當下很多國際關係的合作多反映權力關係。例如,某些國際標準和法律可能只是按某些國家利益制定多於普世利益、某些國家認為的和平與公義可能只是維持現狀(status quo)多於追求普世和平與公義。

            按以上所說,我們可以從現實政治得出一些重要觀察。第一,現實政治指出人的罪,並由人的罪促成社會的罪。人的罪使我們不要對人過份樂觀,但這不等於我們就要接受人的罪的不可改變。在認識人的罪時,我們不應忽視人「剩餘」的美善和上主在世界的更新工作,並由此帶來對美善的想像和踐行。第二,現實政治指出我們的決定要考慮政治結果,決定要有策略,不純粹是原則的應用。但單以狹義國家安全作為現實政治的主要考慮反而可能不夠審慎。相反,審慎使國家不輕易發動戰爭,因為被視為敵人的安全可能是最有利自己的安全。第三,現實政治指當下被認為普世價值只是掩飾某些國家的霸道。這可能是事實,但這不等於就要放棄對國家之間可以追求和建立的信任、合作、彼此倚靠和公義等。第四,國際關係不只屬於國家關係,更有不同持份者。後者對國際關係有一定影響力,其中是全球公民社會運動,教會是成員之一。那麼,在討論國家在國際關係的角色之餘,不要忽視全球公民社會運動的力量。

俄羅斯、烏克蘭與國際關係

按俄羅斯總統普京在不同場合所說,俄羅斯攻擊烏克蘭有三個主要原因。第一,北約的擴張威脅到俄羅斯的安全,所以,攻擊烏克蘭是俄羅斯的自我防衛,與侵略無關。第二,俄羅斯要維護神聖俄羅斯(Holy Rus)的合一。20145月,普京提出的「新俄羅斯」(Novorossiya),其中包括三份一烏克蘭領土。[2] 攻擊烏克蘭是必須,因為現時烏克蘭政權是分離主義者。這是一場內戰多於對另一主權國家侵略,所以,有其他國家干預就是攻擊俄羅斯。第三,俄羅斯要保護現仍在烏克蘭境內說俄羅斯語和認同俄羅斯的人們(尤其指到盧甘斯克(Luhansk)和頓涅茨克(Donetsk)),因為他們受到烏克蘭納粹主義式的針對。基於以上理由,俄羅斯的軍事行動是自衛的、拯救的、國內事件的,甚至節制的。若俄羅斯提出的理由是合理和真實,為何俄羅斯不透過國際社會解決它所說的威脅和納粹主義行為?第一,國際社會是不守承諾。例如,普京指控北約曾承諾不向東擴散,但自1997年,就有14個中歐和東歐國家加入。然而,有文件指出北約與前蘇聯或後來俄羅斯從沒有這協議。[3] 第二,俄羅斯不相信國際社會的公信力,因為它已受歐美等國支配,不會有客觀和公道的判決。第三,烏克蘭已成為歐美等國家的工具,直接威脅俄羅斯。所以,偏幫歐美等國際社會不會就烏克蘭事件有公平判決。俄羅斯要為自身安全負責任,不可寄望其他國家協助。若審慎和政治結果是現實政治的重要考慮,俄羅斯以軍事行動攻擊烏克蘭不是衝動的,它已計算可取勝的可能和代價。

就俄羅斯侵略烏克蘭,於32日,聯合國大會議決:確認烏克蘭主權、獨立和領土完整,並要求俄羅斯無條件從烏克蘭領土撤軍。47日,聯合國大會通過取消俄羅斯在人權議會的議席。這些議決為烏克蘭帶來鼓舞,但這一切行動並沒有成功阻止俄羅斯侵略行為。俄羅斯繼續轟炸烏克蘭,傷害平民。這似乎說明國際關係的無政府狀態,俄羅斯可以不理會聯合國議決。反而俄羅斯以核武威脅國際社會,令國際社會不敢輕舉妄動。至於歐盟、英美和其他國家對俄羅斯的制裁(自2014年)也未能改變俄羅斯入侵烏克蘭行動(雖然這可能需要較長時間才產生影響力)。[4] 在現實政治的審慎下,國際社會不輕易採取軍事力量協助烏克蘭,不同國家也要保護其自身安全和利益。另一方面,也為了自身利益,有國家表態或暗地支持俄羅斯。烏克蘭是在政治現實下的議價能力很低。

烏克蘭是否不懂現實政治,以致它過份理想處理國際關係?事實上,烏克蘭提出加入歐盟和北約是一個現實政治考慮。除了可以發展其經濟外,烏克蘭更想強化它的防衛力,抵抗俄羅斯對它虎視眈眈。尤其2013-14年尊嚴革命後,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並鼓勵位於頓巴斯(Donbas兩個州的分離主義者在未經烏克蘭政府同意的情況下,自行組織全民公投,烏克蘭已注意到其軍事的脆弱性。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Henry Kissinger)曾有這樣建議(2014315日),人們過度地將烏克蘭問題當成一種攤牌,要加入東方還是西方,但是烏克蘭如果想要生存下去,就不應該成為一方反對另一方的前哨,而是要成為連結兩方的橋樑。[5] 烏克蘭對現實政治的不認識是否導致它有錯誤判決?基辛格所著重的是維持由權力製造的現狀(status quo),即烏克蘭從屬於俄羅斯,烏克蘭的安全可由俄羅斯決定。但以尊嚴革命命名的2013-14年政治運動使烏克蘭人體會生存關乎尊嚴,沒有尊嚴的生存就沒有意義的生存。那麼,重點不是烏克蘭天真和對現實政治不認識,反而在俄羅斯的暴力和野蠻下,現實政治從來是對弱者的欺壓。

當我們以為生活世界是由現實政治主導時,我們卻見證世界不同國家的人們支援烏克蘭。例如,歐洲國家開放邊界,接待逃亡戰火的烏克蘭人(執筆之際已有530萬人逃亡)。世界各地為烏克蘭捐款和提供物資、教堂響鐘為烏克蘭禱告、有國家為烏克蘭提供防衛武器,甚至有不同國民加入烏克蘭防衛軍。俄羅斯及其支持者認為這些行為(尤其提供武器)只會延長戰爭,令烏克蘭不認識現實政治。有認為這些行為是這些國家為他們多年利用烏克蘭的贖罪劵。若要為烏克蘭好,他們認為不要利用烏克蘭對抗俄羅斯。這些論點是否成立?我的關注是,持這論點者竟選擇不看俄羅斯炮火對人們的傷害,甚至認為這些傷害是咎由自取。人們的傷害沒有使他們站出來阻止和譴責行凶者,他們成為行凶者的幫凶。烏克蘭的遭遇不只是對烏克蘭人的考驗,更是對普世人性的考驗。即與受苦者一起還是漠不關心、幸災樂禍?耶穌講的撒馬利亞人故事(路十25-37)是對現實政治的回應—「我是誰的鄰舍」。

神學政治

            神學政治對政治有三個關注。第一,現實政治關注「這是如此」(what it is),不是「這應當如此」(what it ought to be);神學政治也關注「這是如此」(what it is),不是「如何有效運作」(how it works)。現實政治的「這是如此」只有順著當下如此的意思,沒有要改變甚麼,神學政治的「這是如此」指回復生命的實然,不要讓人性墮落。神學政治沒有否定政治生活有其現實性,但現實不等於要與道德分開,因為沒有道德指引的政治生活可以是暴力和操控。神學政治對現實政治的批判是反思政治生活當如何可以更促進眾生美好生活。第二,不論政治世界如何世俗化,政權都有其政治神學,即填補神聖的空缺,建立其政權的神聖性。神學政治是對政治神學作出基本的批判,揭露它的偶像性。第三,神學政治以具體的另類政治實體呈現(例如,教會),豐富我們對政治生活的想像。現實政治的不足不是它不夠現實,而是不夠想像。以下,我嘗試整理出兩種對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神學政治回應。

第一種回應是認為這次戰爭是主再來的預兆,目的叫人們悔改,相信上主。例如,有人用司可福串註聖經Scotfield),認為但以理書第1012章所講的北方王與南方王的衝突導致世界末期的北方王是今日的俄羅斯。此外,有人認為以西結書第三十八章講及的瑪各地就是今日的俄羅斯,也代表世界終末之戰。查實,類似這種預兆周不時都會在教會出現,例如,視1991年的海灣戰爭為哈米吉多頓最後戰爭(啟十六16)。另外最常用聖經是耶穌說,「民要攻打民,國要攻打國,多處必有饑荒、地震。這都是災難的起頭。」(太廿四7-8我對於這些預言沒有太多關注,反而有興趣了解推銷這些預言背後的政治意識。說回來,聖經預言是對那時代說的,讓人相信上主是歷史的主,從而對上主有盼望。重點從來不是預測的應驗性和準確性,所以,早期教會要加入耶穌這句話,「因為這些事(指打仗)必須發生,但這還不是終結。」(太廿四6)戰爭不是要求基督徒尋找聖經中的應驗,而是要求基督徒照顧在戰爭中的受害者,「我餓了,你們給我吃;渴了,你們給我喝;我流浪在外,你們留我住;我赤身露體,你們給我穿;我病了,你們看顧我;我在監獄裏,你們來看我」(太廿五35-36),並且阻止暴力者繼續施暴和締造和平秩序。「締造和平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稱為神的兒子。」(太五9)這一切不需要預兆。

第二種回應是與受害者團結。基督在受害者其中,即基督是遭強暴的、被殺的、流離失所的、雙手被綁的和被槍殺的。同樣,受害者也參與基督的苦難。受害使我們團結,皆因我們都在不公義和暴力之下。教宗方濟以「流血的合一」(ecumenism of blood)描述為主殉道使我們合一,而我會更進一步伸延這概念到一切無辜的流血者。無辜者的流血使上主與我們合一和團結,這是亞伯故事重要的信息(創四1-16)。捷克哲學家帕托什卡Jan Patočka)提出「受動搖者的團結」(solidarity of the shaken[6] 他指出這份動搖是從在戰爭前線的經驗而來。它是震撼的,因為它使人們重新認識生與死和思考歷史的意義。這份動搖讓人們要從舊有思維釋放出來,因為舊有思維不再可以解釋當下,但同時,它打開人們新視野和新可能,呼喚人們一起作決定和領導歷史,就是「有責任地生活、活出一個歷史生命,並願意擁抱在舊世界與新世界之間的張力。」[7] 教會的出現正是帕托什卡所描述的「受動搖者的團結」。第一,教會是因耶穌基督的受苦、死亡和復活而誕生。教會繼續在那些在生與死掙扎中的受害者中誕生。遠離受害者的教會是已死的教會。第二,因耶穌基督的復活,教會所受的動搖不會令它絕望,反而它有願景和勇氣活出一個新可能,即真理(約十四6)與愛(約壹四8)。真理與愛是教會向世界(政權)的見證,也以此對抗現實政治不講真理與愛。第三,教會是一個終末群體。它沒有離開歷史,卻以盼望和忍耐在當下歷史生活,與受害者團結,與追求美善者團結,締造和平。

或許,有批評者認為「流血的合一」和「受動搖者的團結」只是理念,沒有實際行動,也沒有能力阻止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同樣,現實政治又何嘗有能力阻止俄羅斯呢!重點是「流血的合一」和「受動搖者的團結」成為我們的價值和信念,指引我們締造和平的行動。那麼,「流血的合一」和「受動搖者的團結」如何指引我們祈禱、如何引導我們伸手援助、如何引導我們倡議和談判、如何引導我們保護人們免受暴力。這是教會要思考和要行動的。這不保證最後會有和平結果,但肯定的,受害者不會被遺棄和遺忘。就這樣,我計劃到羅馬尼亞認識參與伸手援助行動的當地教會。



[1] Jack Donnelly, Realism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0), 1-42.

[6] J. Patočka, Heretical Essays in the Philosophy of History (Chicago, IL: Open Court, 1996), 134.

[7] 同上,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