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仍是共產政權的東德時候,位於萊比錫(Leipzig)的聖尼可拉斯教堂(St. Nicholas Church)開始逢週一舉行「為和平祈禱會」。後來,聖尼可拉斯教堂成為1989年的人民革命聚集地方,柏林圍牆倒下、共產政府願意進行公正、公平、公開的選舉。1992年,我在萊比錫進行研究。我訪問聖尼可拉斯教堂富勒牧師(Christian Führer,1943-2014)。他跟我說,「『為和平祈禱會』的口號是『向所有人開放』。東德人民對這句話很有共嗚,因為當時東德共產社會從來不是向所有人開放。」我問他,「很多人參加教會祈禱會和小組都有各自政治目的,你不擔心教會被人利用進行政治活動嗎?」他答,「有些教會擔心,但參加者(不論基督徒與否)都是追求公義與和平。我會說,我們的教會被上主利用了。這何等恩典。」接近30年前的對話成為我一直對教會和禱告的理解。
以賽亞書第五十六章是以賽亞書第三個轉捩點,即被擄於巴比倫的以色列人開始回歸到耶路撒冷(約主前520年)。當以色列人集中恢復他們的宗教生活和社群重建時,上主向他們說:(一)「謹守安息日,選擇上主旨意」的太監和外邦人是被邀請之列(節4、6),而上主邀請不只限於他們(節8);(二)上主的殿是萬民禱告的殿(節7)。上主的話對以色列人有一定衝擊。(一)以色列人一直認為與上主恩典無關的太監(申二十三1)和外邦人竟然在回歸耶路撒冷有份;(二)以色列人傾向以身份界線理解聖殿(例如,聖殿分為外邦人院、女人院、男人院、祭司院、至聖院),但在禱告的殿之下,這些界線不再存在。
作為非以色列人的我們不難明白和接受上主的宣告;同樣,作為不同程度身心障礙和不同身份的我們也不難明白和接受上主的宣告。然而,令我們感到困擾可能是如何理解禱告的殿。第一種傾向是將禱告等同屬靈的事,所以,非屬靈的事就不應在禱告的殿進行。在這理解下,在教會舉行崇拜、團契、主日學和禱告會絕對適合,但用來舉行社區活動、電影會就絕不適合。甚至有教會認為開放教會給人有地方午餐也不應該,因為在教堂食飯太世俗了。第二種傾向將禱告等同宗教的事。所謂宗教的事是相對於政治的事,所以,任何被政權視為政治的事,教會都不應參與。在反逃犯引渡條例修訂示威期間,有些教會害怕被政治標籤,選擇在有需要時,也不開放教會給人休息和接受護理之用。第三種傾向將禱告等同只限基督徒。禱告的殿與非基督徒無關,因為他們「沒有與上主聯合,事奉上主和愛上主的名」(節6)。換句話說,禱告的殿是基督徒俱樂部。以上界定的困難是其二元論傾向,結果是,屬靈只不過是屬世的反照、宗教只不過是政治的反照、基督徒只不過是非基督徒的反照。
以賽亞書第五十六1-2為禱告的殿提出一個解釋,禱告的殿是守公平、行公義和尊重安息日的地方(內容可參考五十六9 – 五十九對以色列人的指控)。當以色列人傾向從宗教儀軌(獻祭)理解禱告的殿時,先知提醒守公平、行公義才是禱告的殿的內容。沒有守公平、行公義的禱告的殿不是上主的殿。行公義沒有分基督徒與非基督徒之別、守公平也沒有分屬靈與屬世、宗教與政治之別。所以,是否開放教會給人有地方午餐只是管理問題,與不尊重禱告的殿無關;是否在遊行期間開放教會給人休息和護理之用只是管理問題,與濫用禱告的殿無關。禱告的殿是尊重安息日,但安息日是為人而設。今年,因疫情緣故,警察不批准六四集會。我在《立場新聞》寫了一篇〈宗教場所在限聚令下的開放空間〉呼籲教會借出場地,甚至自籌一場六四祈禱會。可能只有很少教會考慮我的建議,但這建議引起社會關注。
面對教會是否會被人利用,富勒牧師說,「他們都是追求公義與和平的。我只會說,我們的教會被上主利用了。這何等恩典。」教會是萬國禱告的殿,不是因為它舉辦祈禱會,而是因為它與人一起守公平、行公義,將榮耀歸給上主。弟兄姊妹們要捍衛的教會就是這樣一間教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