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31日 星期六

飯前洗手 (可七 1-8,14-15,21-23)


 

現代人的飯前洗手是一個衛生考慮,但耶穌時代的飯前洗手是一個宗教潔淨考慮,與衛生無關係。事實上,在耶穌時代,獲取水源並不容易,飯前洗手不是一般猶太人可以做到。所以,飯前洗手的要求有點強人所難。為何有洗手的宗教潔淨傳統?出三十18-21

耶和華吩咐摩西說:「你要用銅做洗濯盆和盆座,用來洗濯。要將盆放在會幕和祭壇的中間,盆裏盛水。亞倫和他的兒子要用這盆洗手洗腳。他們進會幕,或是走近壇前供職,獻火祭給耶和華的時候,必須用水洗濯,免得死亡;他們要洗手洗腳,免得死亡。這是亞倫和他的後裔世世代代永遠的定例。」

這裡沒有解釋為何要用洗手洗腳方法表達潔淨,但要注意,有關洗手吩咐是給祭司和他的後裔,不是一般猶太人,並且只是進會幕和祭壇才要洗手,不應用在一般活動。但在耶穌時代,洗手吩咐已從祭司伸延到一般猶太人,從宗教活動伸延到進食前。當食物和烹調都有潔淨規則時,加入飯前洗手的規則也很自然的事。這伸延和廣泛應用有其正面作用,提醒猶太人要時常敬畏上主,敬畏上主不限於某些人和某些活動,但這伸延和廣泛應用帶來兩個問題。第一,這對貧窮者帶來不方便。雖然猶太律法對那些不容易有水源的人會寬容,但當不斷要別人寬容對待時,貧窮人就不斷被提醒他們需要被憐憫。這是一個受害化過程。當耶穌批評法利賽人「離棄上主的誡命,拘守人的傳統」時(節8),我們可以想像貧窮人被寬容的機會很低,反而飯前洗手成為抬高法利賽人的宗教地位。所以,耶穌引用以賽亞先知的話,「這百姓用嘴唇尊敬我,他們的心卻遠離我。他們把人的規條當作教義教導人;他們拜我也是枉然。」(節6-7

            第二,法利賽人堅持的飯前洗手間接地強化猶太人與外邦人的不同,藉此顯示他們比外邦人優勝。所以,當法利賽人批評耶穌的門徒沒有飯前洗手時,他們間接地批評耶穌與罪人、稅吏、妓女、外邦人等食飯。即耶穌將外邦人的污穢帶回到猶太人群體,污染猶太人。這是為何法利賽人對耶穌的不滿。查實,耶穌沒有刻意違規,但耶穌的違規卻揭露了法利賽人的內外不一、飯前洗手規則的不合理。飯前洗手一事讓我想起一件往事。

                         按某些教會傳統,祝聖聖餐只可以由按立牧師或長老負責。那年,我安排教會的主立聖餐日在不同家庭舉行,獲得會眾的支持。這樣安排目的是鼓勵兄弟姊妹能參與牧養,並讓當晚有一個較輕鬆的分享環境。我建議由接待家庭的主人負責聖餐,但當時的聖禮牧師(外籍人)反對,理由是這做法不合乎教會傳統。我建議他說,「你授權每家庭的主人主持聖餐就可以了。」他感到為難。最後,我向這些家庭的主人說,「我邀請你們主持當晚聖餐。因沒有授權,我們舉行的聖餐不是聖餐,但又是聖餐,因為領受者憑信心領受了。」為何一定要舉行聖餐呢!因為當日是主立聖餐日。我的做法不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也不是贊成違規有理。在這事上,我反思:我的違規是違反教會傳統還是聖餐設立的目的?若違規的對象是教會傳統,違規是單由行動決定還是由動機決定?是否要獲批准才可執行還是違規就是對批准的批判?以上反思不是要合理化我的違規,反而藉一次違規,檢視規則的不合理性和與權力的關係。

耶穌對有關飯前洗手的討論和以上我個人有關聖餐的經驗成為我今日如何看待在我們當中有違規的事,他們有在家庭的成員、有在教會的弟兄姊妹、有在學校的學生、有在社會的人。他們只可能是破壞者、自私者、忿世嫉俗者、不道德者嗎?我不否定他們當中有這些人,但他們的違規也令我反思:當下家庭、教會、學校、公司和社會的規則是否有離棄上主的誡命嗎?我們是守規者,但不要成為平傭的惡。規則有助限制人的罪之餘,但也可淪為制度的罪,即規則是為有權者服務和有權者的工具。

耶穌不是一個反規則主義者,我相信他不介意飯前洗手,但當規則使人覺得不需要問、不應該問、不懂得問和不敢問「點解」時,耶穌向我們說,「從外面進去的不能玷污人,惟有從裏面出來的才玷污人。」(節 15

           

 

           

2024年8月4日 星期日

「你吃甚麼,你就是甚麼」(約六22-35)


「你吃甚麼,你就是甚麼」(you are what you eat這話使我們很自然將吃分為素食和肉食,但吃甚麼不只是食物,更牽涉甚麼人給你吃和你在甚麼地方吃。在這不同問題下,我們對耶穌是生命之糧才有深一層理解。

約六22-35的故事使我們聯想到1950-60年代的香港。當時人口急增,從194560萬到1951200萬,到1965360萬,照顧急增人口的衣食住行成為當時社會嚴重課題。當時,戰後的美國農畜業皆出現剩餘的情況。美國官員有一個想法,把剩餘的糧食和原材料供給其他國家,作為救濟,即「糧食和平計劃」。救濟食物主要為奶粉、麵粉、粟粉等,也有豬肉罐頭或芝士。香港是救濟地區之一。那些與海外差會有聯繫的香港教會成為中間人之一,協助派發奶粉等物資。50年代的基督徒往往被稱為「為餅而來」,教會是「派奶粉的」。在當時環境,耶穌會否向派隊取物資的人說,「我實實在在地告訴你們,你們找我,並不是因見了神蹟,而是因吃餅吃飽了。不要為那會壞的食物操勞,而要為那存到永生的食物操勞」(節26-27)?又耶穌會否向那些營養不良的人說,「我就是生命的糧。到我這裏來的,絕不飢餓;信我的,永不乾渴」(節35)?以上問題不是說飢餓者不需要生命的糧,也沒有本錢探討生命之糧。他們的遭遇讓我更關注生命的糧對不同處境的人有不同意思。今日要分享的故事,不是貧窮人的生命的糧,而是在囚者的生命的糧。

首先,監獄飲食如何?按懲教署說,在囚者的飲食符合國際標準每人每日攝取營養。每名囚友的每日食物開支約港幣24元。按邵家臻描述[1],監獄內一天有四餐,早午晚及宵夜。以一周作為一個順序循環,星期一至日的早餐分別是「豬牛雞豬牛雞牛丸」,再加上不同瓜菜和四款不同醬汁,分別為紅汁、白汁、黑汁和咖哩汁。午餐是粥,有甜鹹兩款,以甜鹹相隔,星期日是腐粥。晚餐順序循環是「魚魚雞魚魚雞魚」,同樣配上不同菜和醬汁。逢星期二、五和日會多配一隻蛋,分別是白烚蛋、水蛋和煎蛋。每天晚餐會有一個橙。宵夜有提子包和奶。以上是華人的中餐、印巴人食咖哩餐、西人食西餐、佛教徒食素餐。種族決定你食甚麼餐,一安排就沒有改變,直到放監。聽起來,食物算不錯,但味道、成份和份量又如何呢!在囚者說,魚的腥味連貓也不想吃、宵夜的奶的味道被懷疑由牛骨粉沖成。

監獄生活艱難之一是沉悶,沉悶來自生活內容的重複性、個人創造性被禁止。監獄飲食更強化沉悶的感受,不但因為在囚者沒有選擇甚麼餐,也因為在囚者對食物不會有期望和樂趣。聽聞有在囚者嘗試將食剩的牛奶發酵,試做芝士,最後就被懲罰了。飲食讓在囚者生存,沒有為生命帶來意義。這是生存的糧,不是生命的糧。監獄生活另一艱難是在囚者漸漸失去感覺,即失去自己姓名、失去講道理的能力、失去對不公義的感覺、失去對人的同情,只成為一台全自動機器,配合監獄文化。無感覺是自我防衛機制的必須,因為在囚者知道只有無感覺,他才可以不會受更多懲罰。監獄飲食成為這份無感覺的強化劑。飲食使在囚者對飲食沒有感覺,沒有合理化飲食的安排,從適應成為習慣。這是無感覺的糧,不是生命的糧。

有人認為在囚者是坐監,不是渡假。在囚者沒有資格講飲食味道。但我們仍要回答,「耶穌說,我就是生命的糧」對他們是甚麼意思?耶穌說,「我下在監裡,你們來探我」(太廿五36b)。生命的糧是一個行動,向在囚者表達,我們沒有忘記你,並祝願你平安。除探訪外,寫信、送月餅和關注他們在囚生活的安排都是表達,「耶穌說,我就是生命的糧」。在囚者讓我體會「耶穌說,我就是生命的糧」至少有兩個意思。

第一,生命之糧是它可以突破空間限制,讓人找回在時間的主導權,因為主耶穌的復活已改變了線性時間模式,屬於將來的時間已在當下出現了,並指引當下。坐囚者改變不了空間對他們的限制,但這不等於說,時間全由空間決定。生命的糧讓在囚者不是被期待時間和由日曆時間決定,這只會使他成為影子的存在,反而在囚者有能力將時間成為經驗時間,不只是等候時間。

第二,生命的糧是它給予我不同視野,帶有釋放、公義和忍受力量。這是「你吃甚麼,你就是甚麼」(you are what you eat)。在囚者說,「我會視在監獄日子是上主給我的學習。太太跟我說,『要學快 D,就不用在監獄這麼久。』」我向他笑著說,「不要肥佬呀!你是學霸,一定會合格。」他有一份由不幸產生的埋怨和抑鬱的釋放力量、對真理和真誠沒有放棄的公義力量、承受不似預期生活的忍受力量。生命的糧關乎存在的本真。

馬克思說,「宗教是人民鴉片」,在他當時的社會環境,宗教是基督宗教。然而,在囚者卻向我們見證說,「耶穌說,我就是生命的糧」。鴉片的毒性是它令吸食者逃避現實的痛苦,生活在虛假中,但生命的糧的耶穌卻為我們帶來在時間的創造力和存在的本真。「你吃甚麼,你就是甚麼」(you are what you eat)。



[1] 邵家臻:《石牆生花》(香港:山道文化,2023),頁4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