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15日 星期日

正常或不正常

討論「殘奧」還是「帕奧」的用詞外,讓我進一步討論殘障者與正常與不正常的概念。若殘障是不正常,正常是甚麼?又若殘障是正常,那麼他們又是怎樣的正常?當然,用正常與不正常來理解殘障本身是否已經是一個問題?閱讀完這文章後,你就會明白我的關注所在。

一般來說,正常帶有一般之意。所謂一般指的是平均,它可以是一個統計的中位數,也可以指普遍的或傳統的。因此,正常是對某一現狀的維護,而非對其挑戰。事實上,不正常的出現應衝擊正常所維護的現狀,但在正常主導下,不正常往往遭受負面批評,甚至不正常的自身也會自覺其不正常。這樣一來,它所能帶來的衝擊就被削弱。此外,正常對不正常的憐憫在無形中也強化不正常的不正常。
人們高舉正常,是因為他們尚未達到其理想而製造出另一標準,以此來獲得自我安慰。在希臘柏拉圖思想中,理型才是我們應該追求的,當下的形式只是理型的影子。然而,人無法在此世達到理型,因為理型永遠不可能在空間或物質出現。面對這一挫敗,人可能會將自己所處的形式的世界視為理型。在本文中,形式作為理型即是正常,人們自我欺騙地認為自己已達到理型。與此同時,人們建立不正常,藉此令自己相信,他們的正常是理型,不正常才是理型的影子。不正常的缺失,甚至扭曲,正好反映正常的理型。明顯地,將殘障者視為不正常就是一個好例子。在正常下,身體被馴化以符合正常的標準。殘障者努力成為正常,但那被稱為正常的,恰恰是不正常!不但因為這是偽裝的理型,更因為它否定人的脆弱性和相互倚賴性。
我們對上述正常與不正常並不陌生,因為我們或多或少都是正常下的受害者;同時,我們也是正常的受惠者。然而,今日的正常已成為我們社會崇拜的對象。Tom Reynolds解釋
對「正常」的宗教崇拜採用了與身體外觀和功能相關的交換價值——即在特定社會交流中,某些身體的實用性、生產力或價值——並通過權力系統及相關儀式使其常態化。它將這些在特定情境下社會構建的價值歸屬提取出來,並將其作為所有人身體的標準。這使得這些標準看起來既自然又理想。社會化的儀式在日常生活中銘刻下這些標準——通過媒體、教育、經濟、道德規範等。我們被習慣於正常性的機制。
當殘障者被視為不正常時,誰知他們正要對正常論述進行解魅。

2024年9月7日 星期六

「殘奧」還是「帕奧」?

 奧運會結束後,就有「殘奧」。「殘奧」是恰當翻譯嗎?國際Paralympic委員會(International Paralympic Committee)的解釋,para 的希臘文指旁邊或並行,即在奧運會之外,還有另一運動會。自1988年首爾奧運會,Paralympic 便在奧運會結束後於相同場地舉行。儘管如此,我們不需排除Paralympic最早用語帶有paraplegic之意,即截癱。Paralympic的發展與1948年在英國舉行的專為第二次世界大戰受傷的退伍軍人運動比賽有關。當時,社會對截癱一詞的負面意識並未表現得太強烈。從這個角度來看,「截癱奧運會」到「並行奧運會」的轉變反映了社會對身體損傷(disability) 理解的變化。

在香港,政府以殘疾人士描述身體損傷者,這解釋了香港為何選擇使用「殘奧」翻譯Paralympic。相對來說,台灣社會已棄用「殘」字來描述身體損傷者,而選擇身心障礙。因此,台灣用語音翻譯,稱Paralympic為「帕運」或「帕奧」。香港的翻譯並沒有跟隨國際Paralympic委員會強調的。這是香港的特式還是落後的表現?
長期以來,香港社會傾向從患者外在表現來描述他們。例如,老人痴呆症描述患者的痴和呆的外在表現、白痴描述患者愚昧的外在表現、黐線描述不正常舉動和行為有悖常理的外在表現。這些描述本身帶有不完整和不正常之意或隱含意有所謂正常和標準。支持使用外在表現的描述論點者認為,患者應該接受自己就是如此,不需逃避,也不需為自己覺得羞愧。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抵抗社會對他們可能的標籤。當老人痴呆改稱為腦退化或失智時,他們認為這不僅掩飾這種疾病,也使社會失去了面對痴呆的真實性。因此,翻譯Paralympic為「殘奧」的好處在於,它不隱藏身體受損的事實,不轉移視線,而是接受生命中存在的殘缺。我們需要從中學會接受、欣賞和彼此扶持,而不是將身體受損中性化。
相對而言,「帕奧」不是要強調身體受損,而是強調一個與奧運會不同,但並行的運動會。「帕奧」沒有掩飾它是為身體受損者而設,但它並非僅僅為身體受損者。還有許多沒有身體受損的人以不同方式參與,例如,工作人員和觀眾,因此強調身體受損反而不利於包容(inclusion)。此外,「帕奧」讓我們重新反思奧運「更快、更高、更強、更團結」的意思,即從強調身體損傷的限制轉向與他們慶祝他1的成就,並見證傷健共融的友誼,減少對國家金牌榜的關注。
Paralympic的中文翻譯沙及價值的問題。或許,「殘奧」還是「帕奧」並不是好與壞的選擇,而可能是好與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