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本身含意界線的存在。然而,界線不只有限制之意,更由一個人立足之所在而產生。重點不是消除界線,不但因為這不可能,更因為這帶來自身的消失。重點是認識界線代表甚麼的權力關係、我們如何被界線操縱和如何參與強化排斥別人的界線,從而我們可以具體說出和準備要跨越甚麼界線。
由社會地位建立的界線
今日的聖經故事就是一個有關跨越的故事。故事的重要人物是百夫長,不是耶穌。有別於太八5-13的記載,路加福音焦點放在耶穌對百夫長信心的稱讚,而不是耶穌醫治的能力上。那麼,百夫長跨越了甚麼界線?第一,百夫長跨越由社會地位建立主人與奴隸的界線。相對於十七至十九世紀黑人奴隸,耶穌時代的奴隸已較有尊嚴,但主人對奴隸仍有絕對權力,主人可隨意粗暴對待奴隸而奴隸沒有法律保障。在當時社會,奴隸是沒有自由,沒有保障和沒有聲音的一群。他們只是物件。百夫長的跨越不是消除主人和奴隸的角色,而是不接受當時社會對主人和奴隸身份的界定,即奴隸是他者,不是它者。這反映在兩件事上。百夫長為他所寶貴患病的奴隸著緊,設法為他尋找醫治可能。此外,他稱呼他的奴隸是朋友(節6)。
試想一想,當下有甚麼社會地位先為我們定下界線,使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淪為權力關係多於平等和尊重的相遇關係。例如,你們與家中傭工關係如何、老師與學生關係如何、牧師(主教)與信徒關係如何、上司與下屬關係如何、醫生與病人關係如何、父母與子女關係如何?其中是平等和尊重的關係還是權力關係?你願意跨越由權力關係界定的人際關係嗎?
由身份政治建立的界線
第二,百夫長跨越由身份政治建立的界線。簡單來說,身份政治指個人以他所屬的種族,族群,文化和性別等等為自己及其所屬群體爭取權益的行動。雖然故事沒有清楚交代百夫長的身份,但他不是猶太人。否則,耶穌不會下這評語,「我告訴你們,這麼大的信心,就是在以色列,我也沒有見過。」(節9)猶太人長老讚賞百夫長為猶太人建造會堂(節5),不只是因為百夫長做了一件好事,更是因為這是一件他沒有責任而做的事。百夫長跨越了由猶太人與外邦人身份界定他們如何看待和相處。第一,百夫長沒有因他所屬的種族被猶太人稱為外邦人而以被排斥的態度對待猶太人。第二,百夫長沒有因他自己種族緣故,只為自己種族求福利。跨越不是放棄自身身份,而是不需要透過排斥他者來建立自己,反而更可以向他者開放。
香港本土意識的冒起不是新事物,但當本土意識以身份政治建立香港人的界定,並走向身份優越時,它不但限制甚麼是香港人,更變得排他性,因為香港人身份是從對中共的恐懼、仇恨和憤怒而來,卻沒有自身內涵。不同大學學生會對六四的評論令人擔憂,不是因為他們不參與維園六四集會,而是因為他們被自己建立的身份政治限制自己,失去跨越視域。
由道德建立自我形象的界線
第三,百夫長跨越由道德建立自我形象的界線。猶太人長老對百夫長有高度的評價。一方面,這是基於百夫長所做的事。另一方面,這高度評價也塑造百夫長對自身的理解,即他可能漸漸相信他是一個配得被尊重的好人,而迫自己滿足由道德建立的自我形象。當猶太人長老向耶穌極力推薦百夫長時,百夫長卻說自己不配見耶穌,也不配接待耶穌。這是因為耶穌比他更偉大、更義、更有尊嚴還是因為他從來就不覺得自己配被稱為好人?當眾人將百夫長抬得很高時,他沒有因而沾沾自喜,甚至改變自己為要維護這由道德建立的圖騰。他反而誠實地和謙卑地做回自己。
當社會傾向以更高成就來理解跨越時,跨越卻成為窒礙人成長的界線。原來,跨越不一定是再創高峰,可以是甘於平淡。跨越不一定要用層級概念(level),即助理教授,副教授到教授,可以是面向概念(dimension),開拓新可能。跨越不一定是邁向更高道德,可以放下滿足由社會控制道德的要求。
你願意有這信心嗎?
周遭的人對百夫長的跨越有很正面回應。例如,當他跨越由權力關係建立的主人與奴隸關係,他得到奴隸的接納。當他跨越由身份政治建立猶太人與外邦人關係,他得到猶太人接納。當他跨越由讚賞建立自我形象的界線時,他得到耶穌的稱讚。現實是,跨越可以帶來被排斥,甚至兩面不是人。例如,身份政治上的跨越可能被批評為左膠或右膠,社會地位的跨越可能被批評為攪小圈子。或許,在反問是否甘於被界定和甘於在被界定下生活前,我們是否也意識自己被界定,並活在界定下生活?耶穌說,「我告訴你們,這麼大的信心,就是在以色列,我也沒有見過。」你願意有跨越的信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