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31日 星期二

宗教右派



這書將由Dirty Press 與香港基督徒學會共同出版. 十月左右應該可以面世.
主編:羅永生、龔立人
序:游靜、何春蕤
作者:馬國明、羅永生、龔立人、黃慧貞、李偉儀、沈旭暉、陳士齊、禤智偉、陳成斌、曹文傑、梁偉怡、楊穎仁、譚得志、秦晞輝 等

2010年8月26日 星期四

識神與識人

一個認識神的人是否也是一個認識人的人?這沒有必然,因為他們中有很多人講不出「人話」,只不斷引用聖經。當然,認識人的人不一定認識神,但他可以向神發出認識神的人不懂問和不敢問的問題。因此,一個願意認識神的人必需是一個願意和謙卑聆聽人的人。

自妻子因癌症離世後,阿明就要分別照顧一個十歲和一歲的兒子。雖然阿明來港已有十年,但他和他的家庭在港並沒有建立穩定的社交網絡(這是很多新來港人士的情況)。因早前要照顧患病的妻子,他已辭去工作。現在,他要盡快找回工作,支持家庭開支。就此,他無奈地已將一歲的兒子送往國內生活,由親戚照顧。至於那十歲的孩子又如何?他很擔憂地說,「廚師工作時間很長。若真的做回本行,我根本沒有時間照顧我的孩子。再者,我不願意他們兩兄弟分開。」他跟我說,「我是否可以找一個國內女人來港幫助?若可以的話,我就可以接回在國內的兒子,共享天倫。不知這是否道德?」(按現時香港法例,國內人士不會獲發家庭傭工簽證。縱使這國內女人可能以親屬身分來港幫助他,但不以工資概念接受報酬只是一種走法律漏洞的做法)。

這是一個合法與不合法的問題嗎?合法與不合法是一個道德的問題嗎?我們可以不守法,但卻合乎道德嗎?這些問題使我聯想起聖經有關亞伯拉罕獻其兒子的故事(創世記第廿二章)。在黑格爾理性系統下,上主與亞伯拉罕的行動都是違反理性,但祈克果卻為上主與亞伯拉罕辯護,並提出倫理的目的之懸置(teleological suspension of ethical)回應。

當上主向亞伯拉罕說,「將你的獨生兒子作燔祭」時,亞伯拉罕沒有跟上主爭辯,討價還價。亞伯拉罕又沒有嘗試逃避上主的吩咐,反而他立即回應,帶著其兒子往摩利亞。這似乎不是亞伯拉罕的性格,因為他曾就所多瑪和蛾摩拉兩城被消滅一事與上主爭論(創世記第十八章)。我們不禁要問,「亞伯拉罕的順服代表他不愛他的兒子嗎?」「若愛的話,他不可能對上主荒謬的吩咐一點抗辯都沒有。」祈克果回應,第一,正因為亞伯拉罕對其兒子愛得很深,以致上主才吩咐他將兒子作祭物。第二,因亞伯拉罕相信上主曾對他的應許,成為萬國之父,而他的後裔是從以撒開始。所以,他相信縱使兒子被獻祭了,上主總有他的方法將他帶回來。所以,亞伯拉罕沒有像昔日與上主爭辯。雖是如此,但往摩利亞三天的路程中,亞伯拉罕的矛盾只會不斷加深。祈克果以信仰的重覆來描述這三天的亞伯拉罕。信仰的重覆指出信仰是透過時間變得堅定和持久。信仰是一個成為的過程,而不是一次過。祈克果以信心的躍跳來描述亞伯拉罕的信仰。躍跳與路徑不同,因為後者已存在連接,但前者是不存在連接。躍跳代表一種裂縫的存在,並要以冒險的態度跨越這裂縫。信仰不是一個理性推論的結果,但不因此否定理性的重要。人需要信心躍跳才可以跳出既定信仰的限制,進入實存性的信仰。

就亞伯拉罕的故事,祈克果提出其中一個問題:是否有倫理的目的之懸置?意即,上主對亞伯拉罕的要求和亞伯拉罕對上主的回應不屬於倫理範疇,倫理在這刻變得無位置可言。按康德和黑格爾理解,倫理必然是普遍性。在普遍性下,人的道德決定需要滿足倫理的普遍性。反諷的是,被視為道德基礎的上主卻未能能滿足倫理普遍性的要求。被稱為信心之父更附和上主的不理性。祈克果解釋,這只有在倫理的目的之懸置下,亞伯拉罕的故事才可以正確被理解。倫理的目的之懸置指在某些處境下,倫理目的需要放在一旁。個人站在上主面前比倫理目的有更高價值。更高價值不只是因為上主,更是那人站在上主面前。祈克果說:

信仰是一個弔詭,就是一個個人以個人高於那普遍…. 這位置是不可能透過中介達至,因為所有中介只可以在普遍中發生… 那麼,它永遠仍是一個弔詭,一個不能參透的思想… 亞伯拉罕的行動就是這樣的荒謬,因為他個人竟高於普遍。這弔詭是不可能被中介…

若有人將子女獻祭是為了換取自己或社會更大的利益時,他們並沒有突破倫理範疇。這只是一個倫理選擇而已,但亞伯拉罕卻不同。亞伯拉罕的選擇使他可能犧牲了他的家庭和民族,但卻沒有甚麼可以會從中換回來。他的選擇只是為了一個比倫理的目的更大的非倫理目的,就是對上主的愛與順服。亞伯拉罕對上主的回應是關乎愛,而不是真理。真理所著重是知識,但愛卻強調真誠和信實。倫理的目的之懸置拒絕將宗教隸屬於倫理領域,也拒絕將上主等同倫理的絕對性,不是因為倫理範圍不重要,而是因為在信仰下,個人實存高於普遍,上主高於定義。

祈克果的《恐懼與戰栗》一書不只是討論倫理與信仰的矛盾,更是藉此帶出祈克果對基督教的看法。一方面,他要突破倫理對宗教的限制,以致讓基督徒可以自由地回應上主;另一方面,他要指出上主也以倫理的目的之懸置來對待人,即祂對人的愛超越人應受懲罰的要求。上主的恩典不是在倫理範疇下可以理解,因為恩典已將審判懸置了。「或許,每當上主寬恕我們時,就存在倫理的目的懸置。恩典使我們有能力不只從倫理角度看我們。」在恩典之下,我們看自己不再是要實現某一理想,而是衷心感謝地表達我們是恩典之下的禮物。這是新的倫理。也在上主恩典之下,我們對人和自己的判斷多了一層體諒和接納。

阿明是否可以找一個國內女人來港幫手?縱使他最後選擇這樣做,我不會反對,也不會舉報,因為當下的法例只針對社群,不能回應他個別的需要。再者,他的選擇不是要逃避雇主的責任,而是嘗試努力承擔做父親的責任。在這裡,我不是討論阿明對其兒子的責任高於對社會的責任,而是他可能面對由兒子,甚至由已離世內子而來更高的召喚。這召喚是個人的,實存的,也是個人德性的。雖是如此,但阿明沒有因而可以因聘用一個沒有工作證的國內女人免被起訴,因為我們仍逃不出一個倫理世界。有人為了不犯法,願意在規範之下生活;但法律與道德不是最高的,以致我們體會上主恩典的寶貴。

2010年8月25日 星期三

願你們堅強地活下去

「雅虎香港」的搜尋網站和報紙以黑色向在菲律賓受鎗殺的港人表示沉痛。政府機構以下半旗表達對死難者的哀悼。整個城市在一夜之間都沉靜下來,按原定計劃舉行的慶祝活動也充滿一份憂愁。又當知道兩個孩子的父母已離世時,心中的眼淚奪眶而出。再聽見一位女士述說失去丈夫和兩個女兒時,只有跟她一起哭。還有… 繼2003年的「沙士」,香港人再一次感受到切膚之痛, 一個不想有的共同故事.

不論理由如何偉大(例如,為上主緣故,為人民幸福),任何挾持人質的做法是絕對邪惡,不可原諒,不但因為無辜者被物化和被犧牲,更因為這是對弱勢者的殘暴。縱使有人說鎗手門多薩並非完全狠毒,因為他釋放老弱婦孺,但這沒有改變挾持人質的本質,就是邪惡。令人髮指的,這種最懦弱的做法卻成為各種類型恐怖份子的策略,因為他們知道我們社會的弱點,而這弱點也是我們社會的優點,就是對人的看重。因我們社會對人的看重,恐怖份子會繼續以挾持人質的方法滿足他們的要求。雖是如此,但我們社會沒有可改變立場的可能,因為當人不再如此重要時,我們已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當眾人的矛頭指向菲律賓警察的不力時,我反而會問:菲律賓政府如何看待人?若設備不足、訓練不夠、專業判斷失誤等還可原諒,但當人不被看得重要時,這才是問題的核心。當菲律賓總統以俄羅斯政府拯救在莫斯科歌劇院被挾持人質的傷亡數字作比較時(2002年10月24日),我感到很愕然。我希望從菲律賓總統口中聽見他對離世者哀悼,而不是比較傷亡數字,証明這次行動的成功。事實上,近十年來菲律賓的政治暗殺活動一直發生,但政府卻無力阻止。菲政府的無力使它傾向選擇不與挾持人質者交涉,因為「妥協」被視為對動武者縱容。結果,這製造更多的無辜者。

願在這傷痛日子,我們彼此擁抱,彼此抹掉眼淚,以活得好回報我們的至親。

(來源:http://www.penlives.com/article_list.php?cid=20)

2010年8月24日 星期二

理想與現實

理想與現實的關係有點像希臘哲學家柏拉圖對理型(idea)的理解。簡單來說,柏拉圖認為現實或現象世界背後一定有一個真實存在,而它是永恆不變。在理型下,當下經驗的一切必然是不完整和有缺憾;否則,現實就是理型了。因此,一種認為現實的生存技量(例如,妥協)是次等的心態就形成了。然而,因理型的非現實性,我們不應對現實有過份理想。在現實生活,妥協並沒有不妥,反而事事不妥協才奇怪。若接受我們是活在現實中,而又不要不按理將現實改為理想或將理想淪為意識形態時,理想對現實有何角色?讓我先從一個例子說明我的關注。

以婚姻為例,教會以「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二人成為一體」(創二24)為原則,並由此伸引出離婚是罪,因為「夫妻不再是兩個人,乃是一體的了。所以,神配合的,人不可分開。」(太十九6)縱使教會接受姦淫作為離婚的原因,但這無助幫助在婚姻中艱難的人,因為婚姻關係不只是由性生活界定。耶穌曾說,在天上,人是不嫁不娶(太廿二30)。反而不嫁不娶應是親密人際關係的理想,但教會卻將不離婚看為人際關係的理想。結果,離婚者就被視為對理想的破壞,一種缺憾。例如,以破碎家庭描述單親家庭的標籤就建立了。查實,當沒有離婚的關係不是親密人際關係的理想時,我們不但不需要審判離婚者,更可以自由地祝福因不同理由的再婚者。以上的討論沒有意圖要合理化離婚或減低離婚的破壞性,而是指出不離婚不一定是最好的。再者,將婚姻浪漫化使人看不見婚姻的現實是一種欺騙。離婚是現實生活的一部份,不是因為這是一件好事,而是承認現實生活中的不完整和缺憾。說回來,理想屬於永遠達不到的目標還是將現實改造為理想?抑還是兩者都不是,而是理想要從現實生活中體現和創造,從而走出現實的桎梏。即理想不是在天上,而是在現實中,並以一種與現實糾纏的形式呈現。以下,讓我從聖經進一步探討理想與現實的關係。

以色列人的信仰建基在一個歷史經驗,就是他們曾是奴隸,而被上主從埃及拯救出來。這歷史經驗不但成為他們對上主的認識,更成為他們對待他者的態度。所以,上主說,「因為他們是我的僕人,是我從埃及地領出來的,不可賣為奴僕。」(利廿二42)然而,出埃及後的以色列人卻有奴隸買賣,但奇怪的是,上主卻沒有立即阻止和懲罰他們,反而以律法形式規範奴隸買賣一事。例如,申十五12-14

你弟兄中,若有一個希伯來男人或希伯來女人被賣給你,服事你六年,到第七年就要任他自由出去。你任他自由的時候,不可使他空手而去,要從你羊群、禾場、酒醡之中多多地給他;耶和華─你的神怎樣賜福與你,你也要照樣給他。

上主的做法帶出幾個有關理想與現實的關係。第一,上主對以色列人妥協了。縱使上主的心意是不願看見人成為奴隸,但祂卻容許以色人中有奴隸的存在。雖是如此,但上主沒有將奴隸制度合理化,反而在其中設下對奴隸自由的要求。某程度來說,這是一種將奴隸人性化的行動,而這也是使徒保羅對腓利門對他的奴隸的態度。然而,人性化不等於會帶來奴隸制度的取消。第二,上主選擇妥協,不單單因為人的罪不會主動消滅奴隸制度,更因為社會建制還未能支援那些邊緣社群可以獨立生活。換句話說,奴隸制度成為當時社會對貧窮人的一個社會保障。這絕對不是最好的安排,而是一個兩惡擇其輕的選擇。第三,對奴隸自由的安排只適用在以色人奴隸上,不包括非以色列人。若我們說,上主不只是以色列人的上主,而是萬物的主時,這是上主的另一個妥協,就是先針對以色列人奴隸,卻沒有回應外邦人奴隸。總結來說,上主的妥協是向真理讓步,但同時在讓步中實踐真理。上主的妥協是容許邪惡的存在,但同時在邪惡中建立最大的善。

歷史向我們說明,一個「合理化」奴隸的信仰又成為解放奴隸的信仰。美國林肯總統的解放奴隸宣言就是一例。這是信仰的弔詭,也是理想與現實的弔詭。當以為堅持理想和原則就是真理時,這不必然是,因為它也會帶來對立,窒息對話和他者存在的空間。又當以為妥協就是出賣真理時,它卻可能讓人放下自我,為真理創造更大空間。甚麼時候要堅持理想?甚麼時候要現實一點?我們是在理想與現實在徘徊,沒有固定。我們向真理妥協時,也同時向真理邁進;我們向現實挑戰,也同時接納現實。

當下的教會已被同性戀一事捆綁了,並有教會因這課題而分裂。我不打算在此討論同性戀的道德性或真理性,但我的問題是:為何教會只有對與錯的思考,沒有其他的可能。例如,是否因為同性戀是錯,其他與同性戀有關的議題就不用討論?若按以上理想與現實的邏輯,真理真的不可以妥協嗎?為何奴隸這件事可以妥協,但其他事不可以妥協?妥協是否必然等於出賣真理還是妥協中仍可以有對真理的堅持?或許,我用同性戀的例子太爭議了,但查實,理想與現實的張力就是生活。或許,我們所缺的,不是向現實低頭或太理想,而是一個沒有理想向度的現實和一個沒有現實向度的理想,將理想意識形態化,也將現實成為鐵籠。

2010年8月23日 星期一

捨與得

提到捨與得,我們可能很快聯想起耶穌一段話,「若有人要跟從我,就當捨己,背起他的十字架來跟從我。因為,凡要救自己生命(生命:或譯靈魂;下同)的,必喪掉生命;凡為我喪掉生命的,必得著生命。」(太十六24-25)就此,一種先捨才有得的邏輯就建立了。但這種對捨與得關係的理解是否合適?

要得先要捨含意一種條件關係,甚至一種交易邏輯。例子之一,民主黨需要退一步(即捨棄對普選路線圖的要求),才可以得到中央的信任,以致日後討論普選路線圖變得可能。同樣,中央需要捨棄對民主黨的偏見,以致特區政府可以避免政治危機。在交易邏輯下,捨之可以發生,因為會有得的出現。相反,沒有可預計的得,就很難會有捨。當將這種交易邏輯應用在信仰生活上時,我們就理解到為何有些基督徒遇上困難時會放棄信仰,因為他們的捨沒有換來得。事實上,詩一百廿六5「流淚撒種的,必歡呼收割」不是必然的經驗。不但今日在中國甘肅和中韓邊界發生的水災已是一個好的證明,更因為我們也可能是見證之一。

或許,你們也會對以上這種交易邏輯並不滿意,甚至強調上主應許的永生是非今世和非物質。但查實,這種以永生和天上的獎賞的想法也走不出交易邏輯。那麼,我們可以有甚麼其他的角度理解捨與得的關係?

縱使交易關係的捨與得牽涉我與他者的關係,但重點仍是我。所以,這是我的捨和我的得,他者只是客體而已。若捨與得必然牽涉與他者的關係時,我們是否可以說我的捨和他者的得,又或他者的捨和我的得。查實,這種在人際關係理解的捨與得是基督教信仰的理解。意即,因上主的捨,我們才有得。捨與得是關乎恩典、感恩和為他者。讓我以太廿1-16說明我的看法:

因為天國好像家主清早去雇人進他的葡萄園做工,和工人講定一天一錢銀子,就打發他們進葡萄園去。約在巳
初出去,看見市上還有閒站的人,就對他們說:『你們也進葡萄園去,所當給的,我必給你們。』他們也進去
了。約在午正和申初又出去,也是這樣行。約在酉初出去,看見還有人站在那裏,就問他們說:『你們為甚麼
整天在這裏閒站呢?』他們說:『因為沒有人雇我們。』他說:『你們也進葡萄園去。』到了晚上,園主對管
事的說:『叫工人都來,給他們工錢,從後來的起,到先來的為止。』約在酉初雇的人來了,各人得了一錢銀
子。及至那先雇的來了,他們以為必要多得;誰知也是各得一錢。他們得了,就埋怨家主說:『我們整天勞苦
受熱,那後來的只做了一小時,你竟叫他們和我們一樣嗎?』家主回答其中的一人說:『朋友,我不虧負你,
你與我講定的不是一錢銀子嗎?拿你的走吧!我給那後來的和給你一樣,這是我願意的。我的東西難道不可隨
我的意思用嗎?因為我作好人,你就紅了眼嗎?』這樣,那在後的,將要在前;在前的,將要在後了。

這段聖經可能令很多人不安,因為這位比喻上主的主人對市場經濟和現代管理一曉不通。若按他所行,生意終倒閉。第一,他不是按工作需要而聘請,反按人對工作需要而聘請。這不但會減低利潤,更為日後製造龐大冗員的危機。這對公司發展肯定是負面。第二,雖然有人會認為這故事是關乎合約精神,所以,這主人沒有甚麼不對,反而雇工不遵守合約。然而,這不代表他懂人事管理。或許,做兩小時的工人會感激這位主人的慷慨,但其他工人肯定因主人的做法而被分化。這對員工關係是破壞多於建設說回來。或許,我們對這主人的不認同正反映出以公平為原則的公義和以憐憫為原則的公義之間的矛盾。

再者,這故事令我們更大的不安就是它竟用來比喻天國。第一,尤其對於耶穌那句「在後的將要在前,在前的將要在後」,我們極之不舒服。這有違我們習以為常的排隊和「遲來先走」的文化。第二,若天國是我們社會的遠象時,我們如何接受得了這種社會秩序。這必引起社會動亂。

當為著這故事的不合時宜大傷腦筋之際,我發現我們太快將自己與第一批被主人聘用的人認同。事實上,我們是屬於多餘的一群。我們之被聘用不是因為我們配得,而是因為恩典。以我為例,若不是父母對我的養育、內子對我的信任、教會給我的機會、無名士給我經濟支持、社會對我的培養等,我豈能有今天的工作與成就呢!我的努力固然重要,但個人努力沒有排除他者對我的重要。這正是為何我們要求企業要回饋社會,對社會要有責任。不論今日我們的職級如何高,我們也是受上主和其他人恩澤。此刻,這比喻不再是關乎人事管理,也不牽涉企業運作,而是關於群體的關係,就是人如何彼此看待。稍為有能力者如何看待有需要者。有需要者(例如,新來港人士)的出現是要搶去我們的福利和飯碗還是看我們所擁有的一切皆是由無數的人對我們培育的結果,以致向有需要者的分享是應當和樂意?另一方面,有需要者如何看待有能力者。有需要者認為有能者必然是從剝削我們的生活而來還是看他們的財富也可以是他們努力的成果?沒有為他者的捨之相信和沒有自覺自己是得者時,我們社會只會陷於對立和個人關係中。

別人的捨,讓我今日有所得。也因此,我們也當為他者捨,而令他者有所得。我相信這對捨與得的理解可以走出一種私人化和交易關係的信仰。說回來,讀神學和奉獻做傳道人是一種捨棄的表達嗎?數日前,在學校飯堂用膳時,聽見一位年青人向另一位年青人分享他如何放棄考建築師牌,為了回應上主的呼召。他繼續說,在人眼中,他放棄很多,但上主的賜福沒有少。例如,他說他有家庭,父親也信了主。透過這經驗,他鼓勵身旁的青年人考慮奉獻作傳道人。他所描述的捨棄是為真的捨棄嗎?還是經濟學所說的opportunity cost?坦白說,若奉獻作傳道人是捨棄,這是因得著太多,不是因將會有得。因此,我們無需為所謂的捨而作見證,反而為所得的得感謝,讓他者也可以得。

2010年8月16日 星期一

是與非以外

拙作 '是與非以外-基督教的倫理想像' 已進入最後編輯程序. 這書將由基道出版. 與此同時, 我也收到三篇序言. 雖然拙作有很多瑕疵, 但賜序者卻很仁道沒有直接批評, 反而用很正面的話語推薦拙作. 在此, 我向他們致謝. 在自我欣賞之餘, 也願意與你們分享他們部份的序.

.... 龔兄提出的將類比、敍事的思考注入基督教倫理,確實拓寬基督教倫理的想像空間。將倫理思考與社會
人生時事、聖經解讀、靈性修養連結一起,打破個人倫理與社會倫理的二分、倫理學與神學的對立,並引用古
今中外的事例加以說明。反映龔兄不單熟讀神學、聖經、倫理學的理論,融會貫通,並游刃有餘地應用在探討
現代的課題上。

廿世紀六十年代佛烈釆Joseph Fletcher出版了《處境倫理學》Situation Ethics (SCM:1966),被稱為
是「成年人的倫理學」ethics for men/women come of age,龔兄本書肯定可稱成「為成熟基督徒而撰
的倫理學」,一般基督徒或神學生必須花點工夫才能讀明白。這不是彼得、保羅和瑪莉(Peter, Paul and
Mary)的作品,而是行家亦能欣嘗具深度的卜戴倫(Bob Dylon)傑作...... (江大惠)


.... 筆者覺得這本新書《是與非以外-基督教的倫理想像》也是循著他對道成肉身神學的理解而寫。倫理學
不能單從書本思考而來,它應該受日常生活環境的啟廸。它的重點不在產生一套與現實生活格格不入的判斷,
是非善惡的標準,而在激發對他者的承擔,為他人及自己在倫理困境中行出有意義的路。龔博士認為「在耶穌
裡,真理是生活的態度和價值的投入,而非一套標準和教義。道成肉身的上主說出上主是走出自身以外的上
主,並進入他者的世界,並將自己的命運與他者的命運結連。目的不是要吸納他者,而是讓他者也可以發現
他們生命的召喚。」....

這論說啟示了作者高尚的心境,怪不得筆者讀完這本書之後,覺得這是一本深富人味,親切誠摯,溫暖感人
的倫理著作。在基督教倫理困境中的人要讀,自以為傳統基督教倫理足以主宰信徒或世界的人要細讀,而涉及
公共倫理的人,更加要詳讀。 (陳佐才)


.... 我誠摯地邀請「屬靈」且「誠實」的華人教會牧者負責任的思考或教導信徒什麼是「基督教倫理」,以
及神學院教授神學生「嚴肅」且「無偏見」地學習「基督教倫理」課程,以本書作為一本必備的參考書或課
本。當然,對於不滿當前教會主日講台只有「漂亮的屬靈口號」而沒有「活潑生命體驗」的「教條化了的基督
教」的言論,你將會發現,這本書不僅深化了我們對聖經的解讀,也不斷地打開我們的信仰視野,同時更是塑
造與基督教敘事相合宜的倫理反思,通過敘事性結構並敘事性地反思「什麼是做基督徒的身份」...(曾慶豹)

2010年8月9日 星期一

Prepare for the future

The question of ‘how to prepare for the future’ can be understood in two different senses. Firstly, future is something that we can make it happened. For instance, you are not sure whether you will have a chance to travel in the near future, but you can work it out by saving up money, joining different schemes and others. In other word, future is unknown but dependent upon the present. Secondly, future is a kind of promise that is already there, but not yet. We cannot make it happened, but only wait for its coming. Preparation for the future thus means not to lose the vision of and the faith in the coming future. The second sense of understanding is what the Scripture is concerned about the preparation for the future (Heb 11:1-3, 8-16). It is the future dependent upon God’s word, not the result of the logical calculation and predication (Heb 11:3) and human effort. Some people like Sarah are so lucky that they have experienced the realization of God’s word in their lives, but many people are not (Heb 11:13). Despite this, this does not make God’s word disgraceful, because God would not betray himself. I would say that most of us are the unlucky one, and therefore, we need to be strengthened in order not to be discouraged by the unfulfilled reality.

God’s future reminds us that we are the people on a way. The Scripture describes us as pilgrims and visitors (Heb 11:13). On a way simply means moving. People on a way are the people that are not settled down. However, moving does not mean that we are getting closer to the promise, but it reminds us that God’s promise is not restricted to this world. In Abraham’s experience, moving is something very physical, for he has to leave for an unknown place. Does it mean that moving from a government housing to a private flat, from a small private flat to a big house, changing a job from a job, working from place to place are the expressions of moving? It may be, but on a way is fundamentally about detachment. There is nothing wrong to be settled, but when settled down makes us deeply attached to something, God’s promise becomes nothing other than identified as having a good job, a prospect future and a good living environment. On a way reminds us that even we have lost what we have had, we would not be frustrated desperately, for we are people on a way.

My interpretation of Christians on a way perhaps does not make sense for those who are old and those who are exhausted and need to be settled down. Both physically and mentally, they do not want to be on a way. Therefore, I consider the importance of patience for the preparation for the future. There is no faith without patience and no patience without faith. In the present world, we have gradually lost the virtue of patience, for it is speed that matters. It is not only found in internet, but also in our eating culture. Customers are given limited time to have their meals. On the other hand, patience is negatively considered as passive. This is why some of the Post-80 put no trust on the table negotiation for democracy, and they prefer to a more radical approach. Patience is not equivalent to slow, but rather patience is to let thing happen in its time. Patience is not about doing nothing, but not to control. Patience does not exclude radicalness, but it refuses to employ violence to achieve goal. A patient has to be patience for his sickness. It takes time to heal. Even it does not heal finally, patience still makes him calm, for patience is not to control. Likewise we would like our children more mature and more Christlike, but we have to be patience with their growth. It sometimes takes years to be mature, but patience means not giving in. Patience lightens hope even though it is dark.

Nevertheless, being patience is not because we are powerlessness, but because we see beyond the present and the visible (Heb 11:3). This is nothing about prophecy, but is about having faith in God. Seeing beyond is both a vision and a way of life. Sometimes, we are too occupied by what we have seen and fail to see beyond. For instance, we give more weight to the difficulties but not the possibility, the present but not the future. As a result, we are inclined to follow the normal path more than to live differently. We fail to think and try something new. Seeing beyond is not about creativity, but is refusal to be framed. It is the promise of God that brings us not to be conformed. Seeing beyond requires us to be humbly and honest.
Christians on a way need the virtue of patience and the discernment of seeing beyond in order to prepare for the future. We can plan our future, but we do not create the future, for the future is from God, and the future is coming to the present. We need patience to wait for it, and the discernment of seeing beyond to hope for it. We should have faith in it and welcome it.

2010年8月5日 星期四

講粵語, 寫正體

近日在廣州發起的「撐粵語」運動引起香港人有很大共嗚,以致香港人也上廣州支持。有香港記者被指控為參加非法集會,因而被扣留。這是另一回事。九七前的香港,英語比粵語重要。九七後,這情況沒有太大改變。不但如此,香港人更要學普通話。縱使粵語仍是香港人主要的溝通方言(甚至拿那些說粵語不正確的新移民開玩笑),但我們從沒有為自己的方言引以為榮(大學要用英語上課)。說到底,粵語由始至終都沒有社會地位可言。弔詭的是,粵語沒有因此而被消滅。或許,香港的娛樂文化(指音樂、電影、電視、報刊)頂成功,以致粵語(包括書寫粵語)不知不覺被保護了。說到底,香港人始終說不好英語和普通話,所以,只好繼續講粵語。這是失敗中的成功(指保留粵語)。

有別於廣州人,香港人面對不是粵語消失的威脅,而是與粵語相關的繁(正)體字。數年前,有消息指聯合國有意剔除繁(正)體字作為聯合國官方語之一,以簡體字代替。所以,網絡間發起反對運動,並為繁(正)體字向聯合國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地位。兩年前,台灣馬英九先生以「識正書簡」調解繁(正)體字與簡體字之爭,而最後被批評為出賣台灣(雖是如此,但我稱讚馬英九先生以「正」字來描述繁體字,因為繁體字不「繁」)。說回來,若語言只是用來溝通,我們對保留粵語和繁(正)體字就不需要這麼緊張。反正要做生意,學普通話和寫簡體字是必須的。然而,文字和語言不只是為了溝通,更關乎文化和身分建立。基本上,香港人是由講粵語和寫繁(正)體字來決定的,而不只是由甚麼核心價值所定。粵語和繁(正)體字不只是用來承載核心價值的內容,更是它們就是香港的核心價值。當有一日,香港人不再用「我地」來講我們時,香港人的身分已不再存在了。

(來源 http://penlives.com/article.php?id=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