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22日 星期五

「越軌」的人生旅程(路一27-35)


 

越軌不一定牽涉道德,也與犯法沒有一定關係。簡單來說,越軌指不按社會規範、標準或期望來選擇和生活。所以,當一個大學畢業生當的士司機可以是父母社會的一種越軌,甚至一個讀完神學不當牧者也可以是教會社會的一種越軌。傳統社會,婦女的幸福軌跡是拍拖、結婚、生子、抱孫、協助丈夫,家庭的幸福就是她們的成就。越軌就是婦女不按婦女幸福軌跡來生活。有些婦女是被迫越軌、有些婦女是選擇越軌。那麼,馬利亞經驗甚麼的一種越軌?

從路一27-35,我們可以推論馬利亞是按當時婦女的社會規範來生活。像一般少女,她很年輕時已有男人要、被許配,也很年青就成為別人妻子。她與約瑟的關係是因愛還是因規範從來都不是問題,成為男人的妻子、成為兒女的母親和照顧家庭就是了。然而,人總有些越軌種子,這或許就是人之為人。當天時、地利和人和配合時,這粒越軌種子就會發芽了。上主藉天使向馬利亞顯現和宣告就為馬利亞製造當天時、地利和人和。

第一,天使向馬利亞說,「你要懷孕生子。」這不只牽涉未有性行為懷孕,更是將結婚的馬利亞立即成為母親。成為母親一事可以有參照,但未有性行為懷孕是甚麼一回事是超乎她可想像(按馬太福音)。她被選擇的越軌將要付甚麼代價是未可預測。她能承受嗎?

第二,天使向馬利亞說,「這孩子要稱為至高者的兒子」、「上主的兒子」。這帶有強烈宗教、民族和政治色彩的人生是平凡的馬利亞從沒有想過。看見自己孩子的成就當然是母親的一份榮譽,但也可能是一份越軌的榮譽。是福還是禍?

第三,面對來自天使的越軌挑戰,馬利亞回應,「我是主的使女,願意照你的話實現在我身上。」我們習慣將這話說成順服,但我更會說,馬利亞接受越軌的挑戰,也可能回應她內心越軌的種子。原來,順服可以是越軌。馬利亞就戰戰競競踏上不一樣人生

查實,馬利亞接受越軌的順服或多或少也反映在我們人生。例如,很多牧者分享他們越軌順服的經歷,走出社會和家庭給他們規範,離開工作,接受神學訓練,成為牧者。但當我們將牧者一職等同越軌順服時,牧者職業就可能將越軌正常化,形成另一規範。例如,有牧者認為牧者只可以在堂會和專一身份出現的牧者才是牧者,接受不了slash 牧者或在工廠做包裝工人的牧者。另一情境,移民對很多人來說,絕對是一種越軌的人生。但同樣,當離開成為大道理時,選擇留下來也可以成為一種越軌。

面對越軌的順服,人總帶點害怕,因為這另僻軌道是福是禍,無人可知。當然,這害怕又可能會令人渴望,因為人生將不再一樣。但對馬利亞,這懷孕的越軌是害怕多於渴望。就此,天使向馬利亞作出兩個肯定。第一,「聖靈要臨到你身上;至高者的能力要庇蔭你。」第二,你的親戚伊利莎白,就是那素來稱為不生育的,在年老的時候也懷了男胎,現在懷孕六個月了。」要對上主信心之餘(祂會保守,上主以伊利莎白的經歷,給馬利亞一個印證。就著上主印證,這牽涉辨識力和聯想力。

辨識力嘗試解答為何一些人看見上主工作、一些人卻看不見上主工作。上個月,我再次到訪波蘭奧辛維斯集中營。在全能的上主信念下,我們傾向從宏觀角度,問;為何上主不施行救贖,消滅納粹政權,保護集中營的人。但在上主是受苦基督的信念下,我們會傾向從微觀觀察,即受苦基督如何在去人性下保存良心;如何在無望下,扶持軟弱的和安慰傷心的;如何在痛苦中,參與受苦基督對眾生救贖等。微觀辨識不是要取締宏觀辨識,但我們要從上主培養出不同辨識力。

聯想力嘗試解答A與B的關係。伊利莎白的懷孕與馬利亞將會的懷孕是兩件事,不一定有關。事實上,很多時的聯想是想多了。20年前,有學生問我,「我到海外升讀神學博士是上主心意嗎?近日在出售房子一事遇到的挫節是上主還是魔鬼的艱阻?」如何建立信仰上的聯想?我們很多人或許都沒有馬利亞從天使而來這具體說明的聯想。反而,很多時,我不是想多了,就是想少了。那麼,要保持聯想的辯証是需要的,即在相信之時,保持懷疑;在懷疑之時,保持相信。

我們總希望有馬利亞來自天使這麼清楚的指示和印證,以致我們更有勇氣作出越軌的順服。然而,人生很多時的選擇都不是有如此清楚指示和印證。再者,上主的話也不必然要令每一個人越軌。反而,我們要敏感自己內心越軌的種子,對上主介入的開放,培養一份靈性辨識力和聯想力,有勇氣越軌和順服,回應上主的邀請。



2023年12月2日 星期六

說了回來,就會回來

 


在11月初,我造訪了緬甸幾天,與當地教會一同探討在軍政府和內戰衝突下的神學議題。在這段期間,我聆聽了許多令人心碎的故事。舉例來說,由於戰爭,近300萬人流離失所,其中許多人成為孤兒,有超過2萬人被監禁。一位朋友告訴我說:「我們生活在極度的警戒之中,因為我們無法預知內戰何時爆發,也不知道警察何時會進行搜查,軍隊何時會徵兵。」他提到:「長期保持這種警戒狀態對身心健康造成嚴重影響,甚至導致精神疾病。」雖然香港沒有經歷過緬甸所面臨的困境,但我想到那些一直照顧有特殊需要孩子的父母、一直照顧患病和無法自理父母的子女、以及一直在自殺邊緣掙扎的人。他們所需要的不是持續保持警戒,而是能夠放鬆、甚至是暫時逃避生活壓力的「Hea或躺平」。讓生活可以稍事放鬆,讓他們能夠暫時擺脫眼下的種種壓力。

今日是今天是教會年曆中將臨期的第一個主日,主題是警醒和盼望。然而,對那些長期處於警醒狀態的人來說,將臨期的信息是福音還是絆腳石呢?

今日的選讀是可十三 24-37。這段經文談及聖殿被毀後的情況(十三2)。對猶太人而言,聖殿不僅是他們政治和社會生活的中心,也象徵著上主的臨在。因此,聖殿的毀壞意味著生活秩序的混亂。上主是否離棄了猶太人?他們該如何在羅馬帝國的統治下生活?何時是上主的救贖日?在這樣的背景下,經文所講的警醒是為了安慰那些生活在混亂環境中的人。例如,「天地要廢去,我的話卻絕不廢去」(節31),不要因主尚未回來而喪失對他再臨的信心(節32)。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這段經文僅提到「召集他的選民」(節27),並未提及任何審判的信息。因此,「睡著了的」(節36)並不會因此受到審判或被拋棄,他們只是錯過了見證上主所行新事或救贖的機會。警醒的目的並非為了審判那些沉睡的人,而是提醒我們:

第一,我們要堅信「天地將要毀滅,但我的話卻永存不會消逝」(可十三:31),要相信主基督必定再來。或許,在現實生活中,種種困境讓我們懷疑上主是否仍在、公義是否存在、平安是否可能、真理是否堅定。面對著已等待近2000年的基督尚未再臨,誠實地說,我無法提供更多理由讓你堅信上主,也無法呈現證據顯示主基督即將再來。儘管有人以以巴衝突預示主再臨即將臨近,但主自言:「至於那日子、那時辰,沒有人知道,連天上的使者也不知道,子也不知道,唯獨父知道。」(可十三:32)我只能說,持守警醒是一種堅持。或許在我有生之年,我未必親眼見證主的再來,但祂說了回來,就會回來。這份對主再來的堅持並不妨礙我們放鬆或享受生活,因為主的再來不需我們的積極參與。若需要放鬆或享受生活,請放心去做吧!

第二,警醒是一份視野多於不眠不休。事實上,不眠不休不等於真正看見。反諷,不眠不休可以甚麼也看不見,或看不見應要看見的事。警醒關乎看見,而這取決於視角(perspective),以致在同一場景,有人看見,但有人卻看不見。那麼,Hea或躺平不等於甚麼都看不見。Hea或躺平讓我們可以體會耶穌說,「凡勞苦擔重擔的人都到我這裏來,我要使你們得安息。」(太十一28)這是習慣用勤力與懶惰、勞動與休息的二元視角解釋警醒的人不會明白的。不要將心靈警醒與基於效率和表現的資本主義式警醒混為一談。

第三,警醒是一個群體課題多於個人課題。意即,如果我們可以多為別人多付出一點,別人就可以hea或躺平一會的話,這何嚐不可。需要 hea 或躺平的不需因 hea或躺平而感到罪疚,因為我們彼此守望。守望的也不會視hea 或躺平 是「坐享其成」的人(free-rider)。2013年11月,烏克蘭抗爭者聚集在基輔廣場,反對政府私自與俄羅斯簽署經濟合約,退出與歐盟商議。這後來被稱為「歐盟—廣場」抗爭。廣場旁邊的教堂,其鐘樓就成為抗爭者的守望台,監察警察活動。每看見警察有行動時,守望者就敲鐘,叫醒在廣場的群眾。我的朋友就是在鐘樓守望三個神父之一。警醒不是個人,是群體,即有人敲鐘、有人煮飯、有人唱歌、有人休息,互相照應。信仰是群體的,不是個人的。否則,我們就不需要教會了。今天我可能是 hea或躺平的那位,明天我可能就是守望的人。

若要真正理解警醒的意義,我們需要擺脫由學校和工作,甚至家等庭建構對勤力與懶惰的二元論述。這樣我們才能明白警醒其實是一種堅持,即相信上主說了回來,就會回來,不被現實嚇怕而懷疑主的話。警醒不是對抗  Hea或躺平,而是要我們彼此守望和照顧,讓他人和自己都能在上主所賜給我們的安息中。


2023年11月11日 星期六

在夾縫的倫理生活


 

「(我們) 努力興建時,(他們) 卻盡情破壞」是80年代初《難為正邪定分界》的歌詞,也是我們的經驗。正邪的張力在家庭、工作、社會生活、教會等發生。我們不一定有能力阻止或改變破壞的人和事,甚至無法逃避他們對我們的影響。我們如何在這場景下生活?

耶穌的比喻(太十三24-30)正回應以上場景。這比喻只在馬太福音找到,次經的多馬福音也有記錄。第一,做好事時,有人就會在其中做壞事,他們不是無心,是刻意。第二,主人選擇不即時將代表壊事壞人的雜草除走,不是因為雜草有變成麥子的機會,也不是因為麥子需要雜草才會成長得更好,而是因為除去雜草時會殺錯良民。早期生長的麥子與雜草是極之相似。第三,麥子與雜草同時存在是生活現況,僕人要有在「夾縫」生活的耐性和生命力。第四,到了時候,主人就會將麥子和雜草分別。

首先,耶穌的比喻特別對有權力的人說的,不但因為有權力的有責任對付雜草,更因為他們較易陷入道德和政治潔淨思維。這些有權力的人是政府、學校校長、教牧、家長等。當他們越追求完善、完美和潔淨時,他們相關行動可能不自覺窒息其他生命成長。例如,當政府以完善選舉制度自誇時,容不下異見者聲音,使其政策沒有從批評中得到改善,也缺乏凝聚社會認同感的力量,最後,它只有自我感覺良好。又當教會生活事事要符合教義,教會生活可能變得彊化,沒有創意,容不下不同。當信徒離開時,教會卻怪責他們對信仰沒有熱誠。

與第一點有關的第二點是,容許雜草的存在不等於不應對付雜草。尤其當雜草已剝奪麥子的基本的成長條件時,我們就不可能讓雜草放縱地生長。問題不是對付雜草的行會動是否影響麥子成長,雜草已影響麥子成長了。例如,作為雜草的貪污會徹底破壞生活系統,令好人做不到好事,好事幫不到有需要的人。耶穌比喻不是不可對付雜草,而是要有辨識力,決定甚麼可以容下、甚麼不可以容下。辨識力的衡量不是要保護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而是保護弱勢者的生存條件和尊嚴。

事實上,我們很多時會落在與雜草的「夾縫」狀態中。例如,在保育一事上,我們不認同「明日大嶼」,不但因為這對自然會有不可逆轉的破壞,更因為香港沒有這需要。我們表達意見了,但政府仍要一意孤行時,我們只可以在「夾縫」下生活,即沒有因反對不成功,我們放棄一直堅持的環保信念。「夾縫」的倫理生活要如保羅曾說,「務要傳道,無論得時與不得時。」(提後四2)「夾縫」不是無奈,而是在失望時,仍對美善的堅持。

在「夾縫」的生活,要相信上主是在,即祂在適合時間會施行救贖和審判。所以,「夾縫」的倫理生活不關乎要識做人或委曲求全。有人選擇留港、選擇繼續當老師、選擇進入公務員體制,不是只為兩餐,更是因上主顧念在這城市生活的人,沒有放棄這城市。我們的在和工作就見證上主在「夾縫」中,即「人在做,天在看。」

「夾縫」沒有必然製造和諧,也與尊重雜草生活權利無關;相反,「夾縫」從不排除對抗、不合作、離開的可能。詩一1 寫,「不從惡人的計謀、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傲慢人的座位。」「夾縫」是一種居間倫理。我們沒有天真地以為對抗就可以改變不公義,但不害怕因要揭露謊言和堅持真理而要為此付代價的可能。

在「夾縫」下,雜草和散播雜草的人似乎很得意,甚至意氣風發,因為他們沒有甚麼報應。他們挑戰麥子,「你們奈我如何。」他們視他們不毀滅麥子是他們的寬容,麥子要感謝他們。然而,他們不介意消滅部份雜草,為要消滅麥子。在「夾縫」下,麥子被看為雜草,雜草卻視自己是麥子。雖然這是「夾縫」世界的荒謬的和瘋狂,但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麥子就是麥子,雜草就是雜草。

在「夾縫」下生活,我們不需,也不一定要以消滅對方為目的,反而沒有放棄做好人、做好事才是最基本。這與將信仰個人化無關,反而指出不要忘記我們是上主撤下的種子,在夾縫中仍可成長,仍可以為周遭世界燃點蠋光。

 

2023年10月24日 星期二

社會衝突要堅持的公民友誼


 

當訴諸暴力,無差別傷害平民,並認為暴力可令對方投降時,開戰者和參戰者已慘敗給邪惡勢力。邪惡勢力不只令我們相信暴力的有效性,更讓我們陷於二元思維中,以敵我關係相處,選擇站在其中一方。例如,在巴勒斯坦和以色列衝突中,二元思維傾向同情其中一方,視另一方為施暴者。相反,公民友誼的開放性正要打破二元思維定下的界線。在公民友誼下,若我作為巴勒斯坦人,我會為以色列的受害者流淚和存著慈悲,譴責哈馬斯作為;同樣,若我作為以色列人,我也會為受傷害的巴勒斯坦人流淚和存著慈悲,譴責以色列政府的還擊。公民友誼打破由國家對我們身份的界定,以友誼跨越國家和民族界線。事實上,有生活在以色列地的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是朋友,從不視對方為敵人。公民友誼是友善行動,並不激進,但政府會認為公民友誼很危險,與國家安全違背。此外,極端主義者會攻擊他們。或許,這危險令很多人保持旁觀或中立。但公民友誼不容許我們停留在旁觀者身份,因為旁觀者的中立是漠不關心多於中立。事實上,衝突中的受害者多是平民,他們被施暴者用作為贏取他們政治訴求的工具。以色列如是,哈馬斯也是。公民友誼呼喚我們以友誼的心對待那些受害者,其中包括人道救援、和平行動、無條件的接待、祈禱。公民友誼不是不懂政治形勢,但拒絕將人安置在政治形勢內,為權力和意識形態服務。

除了直接伸出援手外,公民友誼必須對抗以暴力破壞友誼的邪惡勢力。不論巴勒斯坦人如何受到不公平和不仁道的對待,傷害無辜以色列人絕不可以接受。哈馬斯組織解釋說,以色列人要承擔以色列政府的罪,因為他們給予以色列政府的合法性。若是,以上邏輯也可以是今日以色列政府轟炸加沙地帶的理由,即巴勒斯坦人要承擔哈馬斯的行為。公民友誼是國際的,當下不同的組織要站出來共同譴責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的暴力,並呼籲綁架人質的哈馬斯釋放人質,雙方停火。威脅公民友誼最大阻力之一是民族主義,尤其狹隘民族主義。近代極端例子之一是希特勒建構雅利安族(Ayran)的優越性。他看雅利安民族的利益比其他民族重要、雅利安民族比其他民族優越。結果是他們失去建立公民友誼的視野和動力。說回來,是否任何形式的愛國主義都缺乏公民友誼?國家出現是跟土地界線有關,而界線就限制了政府視野。例如,以色列建國便是靠在卣彊建立定居點來擴充版圖。國家不會主動實踐公民友誼,所以,民間力量是重要的。國家需要從民間學會公民友誼多於公民從國家學習公民友誼。宗教本身的普世性使它更能挑戰狹隘的國家主義。弔詭的是,像任何組織一樣,宗教本身也有其狹隘傾向和非人道教義,例如,原教旨主義(基督教的時代論、猶太教的錫安主義、伊斯蘭教的聖戰)。所以,宗教沒有不接受批評的理由,尤其在社會衝突上,宗教不應成為國家主義和民族主義的伸延。例如,俄羅斯正教會不是普京「俄羅斯世界」Russkiy Mir)的伸延,基督教不是以色列錫安主義的伸延。

公民友誼關乎團結。教宗方濟的《眾位兄弟》通喻對團結有這樣理解:

      團結源於領悟到自己對他人的脆弱負有責任,並尋求共同締造未來。團結關懷的具體表   現就是服事,亦即以各種不同的方式關顧他人...在這樣的服事中,每一個人都應「在脆弱者的凝望下,放下自己的需要、期望和對權力的追求。服事弟兄時,總是要看著弟兄的面容、觸摸他們的血肉之軀、感覺他們的接近,以至於在某些情況下,為此而「受苦」, 並尋求提昇弟兄的生命。因此,服事絕不是意識形態而已,因為服事的對象不是思想,而是人。(第一百一十五段)

在另一場合,教宗方濟提到「流血使我們合一」(ecumenism of blood)。這是保羅所說,「假如一個肢體受苦,所有的肢體就一同受苦;假如一個肢體得光榮,所有的肢體就一同快樂。」(林前十二26我們一同受苦,不是因我們認識個別受苦的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而是因他們流血了。我們一同受苦,不是因我們會因這場戰爭而經濟生活受損,而是因他們臉上的眼淚和慌張使我們動容。流血和受苦奇妙地連繫了我們,將陌生的我們變為命運共同體,並從中產生對流血和受苦者的慈心和悲心。慈心是對人的愛和關心,並給予快樂;悲心是同感其苦,從中產生的憐憫,並拔出其苦的勇氣。發動戰爭者以流人血的方式表現他們的權力和可怕性,但誰不知他們使人流的血卻使我們合一和團結。不同國家的人努力為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提供不同協助,絕不讓他們在無望地流血至死反諷的,團結也可以是邪惡力量會運用的概念,深化仇恨,尋求報復。因此,團結不只是合作,更需要受道德指引,其中是公義、寬恕和友誼。

最後稍為一提是友誼在國際關係的角色。近代引用本體安全論(ontological security)解釋國際關係。簡單來說,國家感到本體不安全使它在國際關係採取較敵意、不合作和疏離的看法。要改善一個國家的本體不安全方法之一是建立國際友誼,改善國際關係中的不信任。從此看來,公民友誼不停於微觀層面,更在宏觀層面有一定角色。

在當下,這些公民友誼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變得不合時宜。又太在以色列政府和哈馬斯之間的公民友誼者還可以怎樣?Road to Recovery 創辦人 Yuval Roth,他不諱言同時由兩個觀點經歷這場戰爭是非常複雜,就像戰爭精神分裂症,「你必須時時刻刻努力維持道德指南針」,即如何在瘋狂的時代堅持原則,做一個好人,這對每個人都是考驗。

一位朋友跟我分享,她在炎熱夏天,選擇不開空調入睡,因為這是她可以分享到坐囚者在監獄的艱辛(監獄的夏天很炎熱)。她的做法沒有實質減少在囚者的艱辛,但她的做法要表達她與在囚者的同在。同樣,有人選擇削髮,表達他們撐患癌親友,多於有實質幫助。在這背景下,我問,面對戰火襲擊的巴勒斯坦和以色列人都在驚慌、傷痛和流血中度過,在遠方的我可以為他們做甚麼。祈禱、認識和關注事件、聯署呼籲停戰之外,我想到一種可能,就是建立公民友誼,不是因為巴勒斯坦人和以色人是世仇,而是因為他們當中有人是彼此朋友。要受害者視加害者是朋友是不切實際,所以,公民友誼主要是寫給路過的人。路過的人或多或少都被拉進衝突中,他們不是以評論人角色參與,而是以公民友誼之手參與。踐行公民友誼者不只是和事佬,他們更視受害者和加害者可以是他們的朋友。他們以關懷和善心踐行公民友誼,為衝突雙方製造空間和下台階。縱使遠方的我們可能沒有機會直接在他們當中,但我們卻以不同方式實踐公民友誼撐他們之餘,也視他們是我們的朋友。

 



2023年9月16日 星期六

傳遞式恩典(太十八 21-35)


 

馬太福音十八章提出基督徒群體有三個特質,分別為謙卑( 1-5節)、對罪的決絕(6-10節)和寬恕(21-35節)。今日,我們集中討論寬恕特質。耶穌的比喻由四個場景組成。第一,超乎想像的憐憫。未能還債的僕人只要求主人時間寬容,但卻獲主人免除債務。第二,拒絕向人憐憫。獲免債的僕人沒有像他主人對他一樣,免除欠他債的人,竟將他下在監裡。第三,吹哨者。知道這事的人看不過眼,向主人打小報告,揭發他所作所為。第四,主人回應。主人懲罰了沒有憐憫人但曾獲憐憫的僕人。主人的回應指出,主人沒有期望受他憐憫的人要向他報恩,而期望傳遞他領受的憐憫。報恩式憐憫停在施恩者和接受者關係,傳遞式憐憫是將憐憫傳開,讓更多人可以獲得憐憫。

34年前在英讀書時,香港留學生有一種傳遞式文化。例如,因我離英,我的廚具和傢具會傳遞給另一戶。查實,我部份廚具和傢具也是別人傳給我。當時,傳遞式資源出現不是出於環保意識,而是因資源貧乏,即無錢買新東西。至於傳遞式接待,即我今日對你的接待(食飯、住宿)沒有期待你會有一日接待我,而是你接待其他人就可以了。傳遞式資源和接待是一種分享的延續,讓更多人可以得到幫助。報恩不需要,分享就是了。

分享是基督信仰的核心之一。上主的創造和救贖見證祂的分享,上主向我們的分享,期望我們也以這樣分享對待眾生萬物。可惜的是,人犯罪終止這傳遞式恩典。這是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所說的 「心之歸向自己」( cor curvum in se),即人只有自己,只關心自己的利益,沒有為別人,也沒有歸向上主。「心之歸向自己」,第一,人視周遭的人為競爭者。雖然不一定持你死我活的態度,但視分享為削弱我的競爭力和分薄了我的好處。第二,人視他們今日所擁有的一切皆是自己努力結果,與其他人無關。所以,人認為分享只會強化無責任者(free-rider)。第三,人若分享,但只分享給那些與自己有密切關係的人。所謂,肥水不留別人田。共享是以槍口對我的態度進行。人的犯罪是其「心之歸向自己」,耶穌基督生命卻是相反,即「心之歸向他者」。保羅說,「為義人死,是少有的;為仁人死,或者有敢做的。惟有基督在我們還作罪人的時候為我們死,神的愛就在此向我們顯明了。」(羅五7-8沒有實踐傳遞式恩典反映我們不在基督裡,在基督裡的生活就是實踐傳遞式恩典。

寬恕也是一種傳遞式恩典。主禱文其中一句,「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寬恕不止傳遞上主寬恕,更終止仇恨和報復的傳遞。遭受到巴勒斯坦哈馬斯組織恐怖襲擊的以色列人可以寬恕他們嗎?同樣,巴勒斯坦人可以寬恕以色列政府對他們長期迫害嗎?受到不公平、陷害或誣告的人如何可以寬恕仍自以為義的有權者?查實,哈馬斯、以色列政府和有權者所須要的不是寬恕,因為他們沒有尋求寬恕。耶穌說,「不要把聖物給狗,也不要把你們的珍珠丟在豬面前,恐怕牠們踐踏了珍珠,轉過來咬你們。」(太七6)他們須要的是悔改、公義、審判。公義和審判不是對立於寬恕,反而在公義和審判下,人學懂責任,認識自己對人帶來的傷害,尋求寬恕的可能。

受到種族隔離政策的南非黑人如何面對曾經傷害他們的白人政府?報復?當時總統曼德拉成立「真理與復和委員會」,他們強調,寬恕不是忘記,記憶不必然是報復,可以是復和的記憶;復和不是使犯罪者無罪一身輕,更是關係的重建,所以,對質、認罪、公義、求寬恕、承受責任和寬恕是復和不可缺的過程。寬恕不是由犯罪者是否悔改決定,寬恕是被罪者的自由。寬恕只是邁向復和和傳遞性恩典的其中一步,不必然是第一步。雖然寬恕不必然帶來復和和傳遞性恩典,但這沒有影響被罪者選擇寬恕。

上主恩典是傳遞式,領受上主恩典就是成為祂恩典的流通管子。話說我要賣車,最後成交價$18000。收車當日,我回饋$1000給買家作清潔費,也是我對小車多年對我服務的尊重。新車主覺得很愕然,最後他收了。我期望我的傻瓜行動可以令他日後都可以這樣對待其他人,分享和傳遞恩典。


 


2023年8月27日 星期日

主回家

 


基督徒對主回來有兩種傾向。第一,主回來是要拯救我們,因為我們身處一個令人歎息世界。耶穌說,「我去是為你們預備地方」(約十四2-3),就有這意思。在第一個理解下,第二種傾向是主回來是審判之,施行公義。使徒信經有這樣表達,「祂將必從那裡降臨,審判活人死人」。這兩種傾向的共通點都是要將義人帶離這敗壞世界。然而,約一10-11曾指出,「他(耶穌)在世界,世界是藉著他造的,世界卻不認識他。他來到自己的地方,自己的人並不接納他。」世界是上主的家,是祂愛的家,住在這家的人應該歡迎這家的主人回來,但現實卻不是。住在這家的人卻將祂殺死,釘祂在十架。那麼,主回來是否存報復心態?還是祂仍期待回到祂所造和祂愛的世界?有些人會歡迎主以報復態度回來,因為我們同是受害者。但若主回來是沒有報復心態,只想回到祂愛的家,我們就要執好屋企,歡迎祂回家。我選擇主回來是主回家。跟著問題是:我們要執屋。執屋不只是打掃、清潔,更要裝修,添置新傢俱。那麼,我按甚麼方向執屋?

近日,我有類似執屋和搬家經驗。我住在香港中文大學校園有27年,個多月前,我終於要搬離校園。要搬去甚麼地方?按甚麼準則選擇新居?在經濟限制下,我們定下幾個要求。第一,新居應是一處可以容納我們夫婦二人、六隻貓、間中兩個在香港女兒和女婿回來吃飯的地方。第二,新居應在一個相對地低密度、開揚、有山有樹和寧靜環境。第三,要有車位。第四,可以的話,新居應是一處可以同一時間接待8-10位學生。有這樣一個我們經濟可負擔的居所嗎?

話說回來,我們如何預備歡迎主回家?要知道主的家是這世界,不只是教會。所以,有好的敬拜生活是不夠。耶穌說,「我來了,是要羊得生命,並且得的更豐盛」(約十10給我們一些頭緒。第一,這是一個沒有排斥的家。耶穌第一次來就遭排斥,所以,多元和包容是歡迎主回來最基本預備。今日,在上主的世界,遭到排斥的有身心障礙者、宗教信仰者、不同種族者、異見者、性別和性傾向等,歡迎他們就是歡迎主回家。實踐多元和包容並不容易,因為社會中有權力的人就是不接受多元和包容。他們可能來自教會、政府和親朋。

第二,這是一個保護生命的家。這關乎安全,其中有食物安全、生態安全、公共安全、環境安全等。 近日日本政府排放福島核廢水存著對水產食物安全的憂慮,但我們要知道排放核廢水不限有日本,其他國家也有,包括中國。例如,香港的方圓200公里內已有4座核電廠,包括大亞灣、嶺澳、臺山和陽江。所以,我們關心生態安全時,不要只看日本,也不要只看單一事。坦白說,當世界有人因食物不夠導致飢餓和生存不安、因政治變化導致本體不安全、因政治野心和權利導致生命不安全時,我們有責任執好這個家。

第三,這是一個使生命豐盛的家。一般來說,我們傾向從量來理解生命豐盛。例如,「兒孫滿堂」、「五豐收」;今日主導全球經濟的資本主義也以製造財富為目的。上主創造世界時,祂吩咐眾生萬物「繁殖增多」、「生養眾多」(創一)。當我們說,任何剝奪某些物種的生存都不是豐盛時,反諷是個別物種的「繁殖增多」卻帶來對另一物種威脅,人口膨脹就是一例。人類增加不只霸佔其他眾生的空間(例如,開墾更多樹林作農業之用),更過度消耗地球資源,增加溫室效應。所以,豐盛不應只從量的角度,更要從自由來考慮。這是坐監朋友教曉我。第一,在上主前的自由,即與上主建立關係。第二,在團契的自由,即上主的命令讓我們與眾生萬物建立相互尊重關係。第三,為生命的自由,即尊重生命,並成為我們被召的受造物。第四,在限制中的自由,即接受我們是有限的受造物,並要在此時此地生活。

沒有排斥、保護生命和活出豐盛是我們要歡迎主回家的準備。然而,現實與我們要預備的目標距離很遠。保羅說,

因為受造之物屈服在虛空之下,不是自己願意,而是因那使它屈服的叫他如此。但受造之物仍然指望從敗壞的轄制下得釋放,得享上主兒女榮耀的自由。我們知道,一切受造之物一同呻吟,一同忍受陣痛,直到如今。(羅八20-22

呻吟,陣痛」不是完全來自人在限制中的自由,更是因受到來自人為的不同程度威脅和剝削。面對威脅和剝削,躺平是一個選擇、等主回家收拾殘局是又是一個選擇,但我選擇積極執屋,不只因為不要交一間爛屋給下一代,更因為不想令主難過。求聖靈堅固我的信心,也保守我作的工。

 

 

2023年7月30日 星期日

天國在那裡?



    經歷了兩年多軍事政變的緬甸人民問,「天國在那裡?」經歷了一年多戰爭的烏克蘭人民問,「天國在那裡?」在不同國家受到不同程度不公義會折騰的人民也問,「天國在那裡?」教會會如何宣講安慰和盼望的福音?太十三31-3344-52 提供一個參看。

天國如芥菜種

          天國不是從當下社會政治影響力來衡量它的表現或可信性,而是在於其在不同人身上發揮的生命力。縱使這些生命力可能很微小、零碎、分散,甚至遭到打擊,但天國的生命力仍在成長中。當耶穌說,

天國好比一粒芥菜種,有人拿去種在田裏。它原比所有的種子都小,等到長起來,卻比各樣的菜都大,且成了樹,以致天上的飛鳥來在它的枝上築巢。天國好比麵酵,有婦人拿來放進三斗麵裏,直到全團都發起來。

耶穌講這話時,信徒人數可能只有一萬多、他的影響力只限於巴勒斯坦、門徒後來也受到不同程度迫害。若教會是天國表現之一,第一世紀的芥菜種在第廿一世紀已成了樹了、第一世紀的酵在第廿一世紀已令麵團發起來了。教育工作者深明這道理,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老師是上主放在學校和社會的芥菜種和酵,培育下一代成長。你也是上主播下的芥菜種和酵,在你生活、工作和角色的芥菜種和酵,傳播上主國的價值。除了問「我是上主播下的芥菜種和酵」外,我們是否也在不同地方看見芥菜種和麵團發酵嗎?我想跟你們說,上主在監獄也播下芥菜種和酵呢!

耶穌用酵來描述天國,但酵在猶太人一般用法是負面的。例如,逾越節要將酵除去。保羅也按這理解,說,「既然你們是無酵的麵,要把舊酵除淨,好使你們成為新團...我們來守這節,不可用舊酵,就是不可用惡毒、邪惡的酵,只用純潔真實的無酵餅。」(林前五6-9耶穌選擇酵的比喻可以簡單地視為製造食物的材料,但也可能有進一步含意的話。第一,因天國是酵,世界要將它除淨。天國與世界的價值格格不入。所以,我們可以預計天國的成長遭到抵抗和挫敗多於順利成長。第二,雖然我們是酵,世界視為污物,但上主用我們,在天國有重要貢獻。

對天國的投入與委身

雖然我們可能會懷疑天國的有效性和實用性,但有人對天國的投身,並願意為此變買一切,甚至犧牲自己自由和生命也不計。他們的行動使我們相信天國是在,並照耀黑暗。他們是誰?他們見證一個怎樣的天國?保羅向我們說,「因為神的國不在乎飲食,而在乎公義、和平及聖靈中的喜樂。」(羅十四17因此,我們不會以為我們可以在吃喝玩樂和安舒的環境感受到天國,而是在那些實踐公義和和平中體會天國。每次探監、閱讀鄒幸彤的消息、邵家臻報導在囚者及其反省等,我感受到天國在人間。很多朋友分享,說,「我以為我要安慰他們,但誰知,我從他們得到安慰。」他們的遭遇沒有質疑天國的可信性,反而反映天國的公義和和平,在聖靈的喜樂是不能奪去。

除他們外,我們從那些人身上看見他們對天國的委身?又或別人可以從我們對天國的委身看見天國是真實嗎?

人在做、天在看

耶穌說,「世代的終結也要這樣:天使要出來,把惡人從義人中分別出來。」這是「人在做,天在看」的意思。縱使審判未到,但上主沒有睡著。當我們以為惡人是有傷害別人動機和行為的人時,鄂蘭(Hannah Arendt)提出平庸的邪惡者。簡單來說,鄂蘭報導法庭對艾希曼(Adolph Eichmann)戰犯審判艾希曼負責將千百萬猶太人和別的一些受害者轉移到各類集中營。鄂蘭發現,艾希曼是個相當溫和、普通的官僚人,用她的原話來說,就是「既非心理變態也非虐待狂魔」,反倒是「正常的令人害怕」。艾希曼成為劊子手的動機無非是想服從工作,好在納粹官場上晉身的更快。鄂蘭在她的研究報告中這樣總結:艾希曼並不是一頭毫無道德感的怪獸。他行惡,卻沒有作惡的主觀意願,這得歸因於他的「缺乏思想」,他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這些惡行究竟有多麼罪孽深重。

               不論是否認同鄂蘭對艾希曼的解釋,鄂蘭提出平傭做出的邪惡比存心的邪惡更破壞性。事實上,邪惡者和邪惡制度是靠賴他們的附和。這也是哈維爾(Vaclav Havel所講「蔬果店店主」的故事。問題不是「不知者不罪」,而是我們要有思想地和負責任地生活,避免自己成為平傭的惡者。

            天國在那裡?你會如何回應?       


(Picture is downloaded from Edwina Kung)

2023年7月23日 星期日

上主的怪異工作


馬丁路德有一名句,「上主的怪異工作」。意思是,上主以「反常理」和不易理解方法施行其救贖工作。當以色列人在埃及受壓迫時,上主說,「我確實看見了我百姓在埃及所受的困苦,我也聽見了他們因受監工苦待所發的哀聲;我確實知道他們的痛苦。我下來是要救他們脫離埃及人的手...」(出三 7-8我們會很自然期待上主會拯救受到不公義對待、遭誣告、被監禁的我們,但上主卻不作聲、不作為,而不公義繼續發生、擴大和勝利。上主的不作聲和不作為是祂無能為力和無慟於衷嗎?馬丁路德描述這是「上主的怪異工作」。第一,雖然不理解,但上主臨在我們當中,祂沒有缺席;第二,上主有回應,但不是我們期望的回應;第三,上主的反應看似荒謬,但上主的愛沒有減少,因為上主的怪異工作與上主的正常工作是分不開。我們對於馬丁路德稱為「上主的怪異工作」並不陌生。例如,「萬事都互相效力,叫愛神的人得益處。」(羅八28)但我們會問:第一,這是否基督徒的自說自話,為了保住他們相信的上主;第二,這是否無形中合理化不義,賦予它有正面性;第三,這將問題從對上主的質疑轉移到對個人身上,即考驗人的信心和忍耐。若「上主的怪異工作」不是藉口,也不是將不義視為義,我們如何理解「上主的怪異工作」、如何決定甚麼事是「上主的怪異工作」、如何在「上主的怪異工作」自處。

太十三24-3036-43提供了一個解釋。這是馬太獨有的記載(非正典的多馬福音也有記載)。若不討論這記載是否耶穌所說,我們的問題是:為何馬太選擇這記載?馬太要回答他的讀者甚麼問題?一個可能是,馬太群體面對內部張力,即群體中有虔誠的、有虛假的;有愛心的、有出賣的;有付出的、有自私的。虛假、出賣、自私都會破壞群體關係。面對群體的緊張關係和可能的分裂,馬太聯想起耶穌的教導。今日,我們可能的問題是:信仰的真與假信徒,道德的不同解釋、政治立場的黃與藍。

耶穌比喻向馬太群體提出幾項思考:

(一)在麥子中有有害雜草,這是敵人刻意的行動,目的是要破壞麥子的成長。從今日政府角度,有害雜草就是一切社會運動。他們破壞香港經濟、法治和傷害政府信譽。另一方面,香港人卻認為他們才是麥子,卻遭由政府而來的有害雜草霸佔了其生存空間。誰是麥子?誰是有害雜草?這可以是沒有沒了的討論。事實上,麥子與有害雜草在起初階段是分不清。

(二)耶穌拒絕僕人的看法,將有害雜草拔起,反而提出共存倫理,不是因為有害雜草有生存權利,而是因為「恐怕拔雜草,也把麥子連根拔出來」(太十三29。事實上,麥子與有害雜草已捆綁在一起成長,不易區分。當下政府對待有害雜草的態度是用盡各方法把他們拔起,教育、圖書館、新聞、社交媒體、公民社會、運動。反諷,政府的政治清洗只會令香港提早曲終人散。

(三)決定麥子與有害雜草的分別在於天國之子和惡者之子之別(十三37),其中是公義(太十三43)。於政府,公義是「守法」,但耶穌的死卻指出公義不是「守法」,因為法可以是暴力,與法治不一定有關。沒有實踐溝通理性、公平參與和有信任的社會生活,公義不會建立。

(四)共存只是居間倫理,不是終極。上主終會收割,將麥子與有害雜草分開。甚麼是上主收割的時候?條件是麥子成熟或麥子成長條件已遭嚴重威脅。當納粹德軍殺害六百萬猶太人,這應是上主收割時候,但卻不是。當緬甸軍政府發動政變後,追殺異見者,炸毀平民房屋,這應是上主收割時候,但卻不是。當俄羅斯攻擊鳥克蘭,無差別傷害平民,這應是上主收割時候,但卻不是。這回到我們百思不解的「上主的怪異工作」。

縱使不理解,我們要信上主是在;又縱使反常理,我們要信上主做緊野。在與惡者之子共存日子,「你們平安入世,勇敢為人,保持善德,勿以惡報惡。鼓舞灰心者,扶持軟弱者,援助困苦者;尊敬眾人,愛主事主,在聖靈的能力裡,歡欣喜樂。」耶穌說,「義人要在他們父的國裏發出光來,像太陽一樣。」(太十三43